第34節
“您放心,我家還養了幾只雞……”張氏看到徐清麥有點訝異的眼神后,語無倫次,生怕對方以為自己要賴賬,“實在不行,也可以將我家的牛給賣了……要還是不夠,那我們保證慢慢還,每個月還一次,一定還上……” 徐清麥訝異其實是因為她都忘記診金這回事了,畢竟對自己來說,真正的診金是系統給出來的積分獎勵。 不過,該拿的診金還是要拿的。自己付出了勞動得到報酬天經地義嘛。 她偏頭想了想:“雞就挺好,那就給一只雞好了,省得我還要自己去買。至于這邊住院的錢,我讓劉大夫來給你算,應該也不貴的?!?/br> 上次趙孚和趙阿眉,劉守仁就沒收幾個錢,按照客棧的標準收的費。 不過,變成了她欠了知春堂很大的人情,徐清麥苦笑,琢磨著是不是還是得有自己的診堂比較好。 張氏的眼睛瞪大,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嘴唇抖動:“這……這怎么能行?” 就一只雞! 徐清麥已經轉身往外走了,朝著后面揮了揮手:“就一只雞,等你們有空就送到周宅。啊,最好是殺好拔掉毛,不然麻煩……” 張氏在她身后,拉著孩子又跪下了,熱淚盈眶。 “給徐神醫磕個頭,這次,咱們是真遇上菩薩了!” 還好徐清麥已經走了,沒看到這一幕,不然又得要手忙腳亂的一邊扶人一邊躲閃。 王樹一醒,等待得焦急的知春堂眾人就立刻知道了。 驚喜、放松、后怕……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整個藥堂里面的緊張氛圍消弭一空,轉為喜氣洋洋。 周自衡和劉守仁商量后,第一時間開了門。 “王樹已醒!” 清朗的男聲回蕩在巷子里,心里窩著一團火的周自衡恨不得拿個大喇叭在整個城中廣而告之——王樹醒過來了!是徐娘子徐大夫救活了他! 原本還在跑路的人們腳步一頓,然后跑得更快了。 而剩下那些一直都站在徐清麥這一邊的人,爆發出了陣陣歡呼聲。 康有德和陸存中看著眼前的一幕,不約而同的準備向周自衡走過去,兩人先對上了。 康有德挑眉看向陸存中:“陸郎君來得倒是及時?!?/br> 陸存中臉上泛起笑意:“不如康兄及時,在下羞愧?!?/br> 康有德:“趕得巧罷了?!?/br> 他今日原本不在江寧縣,去了趟石頭城,用完午膳才往回趕。一進江寧縣的城門就聽得大家議論紛紛,似乎城中出了什么事。一打聽,居然和周錄事的夫人有關。他心中覺得好奇,在車馬行前直接調轉馬頭過來了,沒想到正好就撞到了這樣的場景。 他是碰巧,但陸存中帶了那么多人,顯然是有備而來。 這小子恐怕這幾天一直在盯著周宅的動靜吧,估計還盯著了自己,康有德心下暗道,應該是還沒想好到底要不要做手工皂這個生意,但是又很怕自己先他一步和周十三郎達成契約。 倒是有幾分做生意的樣子。 陸存中坦蕩的迎接康有德的打量。 康有德收回眼神,笑道:“陸郎君倒是仁慈?!?/br> 陸存中知道他是在暗指自己剛剛警醒驅散人群的事情。 他沉默了一瞬,然后輕輕道:“康兄謬贊了。在下只是覺得江南再也經不起任何折騰了?!?/br> 他不想讓有心人把這次的事件擴大化。 陸存中出身世家,政治敏感度是與生俱來的。在一聽到下人來報王樹還沒醒,還有人煽風點火的時候他就知道恐怕要糟,趕緊點了人趕了過來。 既是想要在周自衡面前刷刷存在感,也是想要趕在事情發酵前趕緊把它給平息下去,避免事態不可控制。要知道,那位揚州大都督李孝恭正領著大軍駐扎在石頭城呢。 若是此事驚動他,怕是又要生出事端。 康有德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是啊,總有人希望江南不平靜?!?/br> 陸存中平靜道:“那樣的人,也是我陸氏之敵?!?/br> 康有德:“那就好,那就好。做生意嘛,講究的是和氣生財?!?/br> 兩人打了幾回合機鋒,周自衡早已經走到了兩人面前,深深的拜了下去:“多謝康兄,多謝陸賢弟!” 不管他們目的為何,這份好意他得好好記住。 康有德哈哈一笑,手重重的拍在周自衡肩膀上,拍得對方在心里齜牙咧嘴:“周賢弟客氣了,咱們親如一家,你的事情就是康某人的事情。沒想到弟妹那么厲害,居然還是神醫!” 這讓他對接下來的合作更有信心了呢。 陸存中在一旁扯了扯嘴角,腹誹:“上次見面還周錄事呢,現在就周賢弟了,還親如一家……果然是老狐貍!” 看來,他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 康有德:“走,讓我們也去看看那王樹去!” 現在他可是全城人的視線中心,恐怕江寧縣大半的人都認識他了! 酒坊食肆中,大多數人都喜氣洋洋。 押注賭徐清麥成功的人獲得了贏錢,而押注徐清麥失敗的大部分人也高興于王樹被救活了——有很多本來就無所謂自己輸不輸,只是湊個熱鬧。除了少數幾個在心中恨恨之外,另外一些人似乎也從剛才那種狂熱的氛圍里醒過來了。 有酒客倒上一大碗酒去向之前和自己爭執的人賠禮道歉:“是我剛剛被豬油蒙了心,兄臺罵得對!我損失的不過是幾文錢罷了,豈能和一條人命相提并論?!?/br> 他的話讓很多人都心有戚戚焉。 有人和同伴感慨:“難怪都說賭坊勿進,進了難出。不過是這樣一個小小的盤口都能讓人失了理智,何況那些成百上千文的賭局呢。以后,還是要離賭坊遠一點?!?/br> “愿你我共勉?!蓖榕e起酒壺,“來,喝酒,還是喝酒爽快!” 二樓雅室內。 李崇義也拿到了自己的贏錢,本應該高興的,但聽著屬下的匯報后身上的氣壓卻越來越低,越來越低。 他臉色一沉:“此事必有人在其中興風作浪,給我查!我看他們是活膩歪了?!?/br> 煽動民眾鬧事,這手法就不是一般人敢碰的。 之前的叛軍大部分已經投降,還剩下部分或被一些別有用心的地方豪強甚至世家窩藏,或直接進入到了江南遍地的水澤中成為了水匪,繼續禍害地方。這一年多,李崇義做的就是在四處搜查叛軍和剿匪的活兒。 這一次,他在這里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帶頭的那幾位,一個也不能放過!”李崇義對下屬下命令道,“我倒要看看幕后是誰指使!” “是!已經安排下去了?!?/br> 李崇義看了一眼窗外,恨恨的道:“這江寧縣的縣令我看他是不想當了,城里出現這么大的事,居然還能紋絲不動!他是眼瞎了不成!” 等回去后,他一定要在父親面前參他一本!如此廢物,要來何用? “不過,”李崇義掂了掂自己贏來的錢,臉上終于露出點笑容,“沒想到江寧縣中竟然有神醫!這一趟也算是不虛此行?!?/br> 開腹取腸啊,即使是在長安洛陽也沒見過有這般本事的大夫!回到石頭城后將這件事情呈報上去,想必自己偷溜出來喝酒就不會被父親責罵了吧? 李崇義的心情轉陰為晴。 下屬問道:“少將軍可要去見一見這王樹和徐神醫?” 李崇義擺了擺手:“今日天色已晚,先回石頭城罷。下次總有機會再來?!?/br> “走!” 他直接吹了個響哨,翻窗跳到窗外停著的駿馬之上,馭馬揚長而去,留下隨從無奈的趕緊下樓結賬,然后追了出去。 “您等等啊——!” …… 知春堂內。 周自衡對著姍姍來遲的衙役,從頭到尾沒給他們一個好臉色,臉黑得可以去演包公:“你們的速度可真夠快,江寧縣有諸位守護,大家想必都安心得很吶!” 領著衙役們來的正是之前想要交好徐清麥的縣衙小吏,自知理虧,只能默默的受著他的陰陽怪氣。 周自衡也懶得和他們糾纏,揮揮手表示這邊已經不需要他們了,不過在衙役走之前,他讓楊思魯把關了起來的王林給提了出來。 “諸位如果想要不被事后追責,不妨好好審一下這個人?!敝茏院獾?,“在下懷疑他與幕后主使者勾結,前來尋事?!?/br> 小吏聞言后立刻讓手下押走不斷在喊冤的王林,對周自衡行了一禮。 “多謝周錄事?!?/br> 回縣衙的路上,幾位衙役還忿忿不平:“不過就是位九品的錄事,也如此大的架子。就連縣令和縣尉,都對咱們客客氣氣的?!?/br> “快給我閉嘴!”小吏喝道,“看來是以前對你們太縱容了,也敢在背后嚼貴人的舌根!” 衙役們訥訥不敢言。 小吏看了看已經逐漸被暮色籠罩的天空,心中也飄過一絲陰翳,這次縣令和縣尉怕是要惹上些麻煩了。 他想起自己剛在知春堂見到的陸氏子弟以及車馬行的那位北邊豪商,也不由得感慨周十三郎這位原本在江寧縣籍籍無名的九品小官似乎一下子就變得人脈通達了。 果然是從長安來的俊才,不能小瞧了。 回到縣衙關好王林,只是簡單的審訊了幾句,這無賴就如倒豆子一般把楚巫囑咐他辦的事情給倒了個一干二凈。小吏聽得暗暗驚心,心道,楚巫這次可真是踢到了鐵板上。 正在他準備去向縣尉匯報的時候,一個衙役急匆匆的過來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小吏驚訝之極:“當真?” “當真?說是往西門出去的,剛出發?!毖靡鄣?,他小心翼翼的問,“城防軍出動,不知是不是和今天的事情有關?” “當然有關!”小吏沒好氣的道,“不然怎么會這么巧。而且,動用你的腦瓜子想想,西門外住著誰?” 衙役:“……楚巫!” 小吏點點頭:“居然驚動了那頭……” 衙役有些驚慌:“那咱們……” 小吏打斷他:“咱們和楚巫有關系嗎?之前不過只是執行上頭命令而已,明白了嗎?而且,咱們做什么了嗎?難不成單純有來往也是罪過了?閉好你的嘴巴?!?/br> 衙役明白了,如搗蒜一般的狂點頭。 他推開門,門外的風忽地卷進來,將案上的卷宗吹得呼啦啦的響。 小吏看向城西門的方向,仿佛看到城防軍正朝著城外楚巫的宅子撲去。 他打了個哆嗦。 他一直都有預感,楚巫會栽在那位徐娘子身上,只是沒想到,這一天竟然來得這么快而且這么突然! 楚巫自己也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