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他的隨扈有些將信將疑:“即使是長安和洛陽,可也沒聽說過如此神奇的醫術。不過是一年輕女子,難不成真的能媲美神仙不成?” 青年人笑道:“是不是有真本事,待會兒不就知道了?去,給我也下一注,我押一貫錢,就……就賭她能成功罷!” 隨扈立刻領命:“是?!?/br> 青年人從窗前轉過身,繼續坐下喝酒,儼然就是之前那位趕著牛車的揚州大都督李孝恭的兒子,李崇義。 …… 知春堂內,王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生死一下子被許多人惦記上了。 他已經無力思考,正任由擺布的虛弱的在等待著即將到來的手術。 原本為胡大割囊腫的這間房如今已經完全被清空,只剩下簡單的一張長桌——這還是周自衡帶著人緊急從自家給扛過來的。 再鋪上家里準備著的煮沸消毒晾干后的麻布,就成了今天的手術臺。 其他人在忙碌的準備東西,甚至是用濕抹布去清理那間房里每一個角落每一個縫隙里的灰塵,而徐清麥自己則找了個要養精蓄銳的借口躲到了劉若賢的房間里,然后立刻進入到了系統。 手指飛快的在光幕上滑動,徐清麥聚精會神的在找著自己需要的東西……找到了! 一個小小的裝著無色液體的玻璃瓶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乙醚! 急性闌尾炎的手術難度不算高,很多新手外科醫生第一次主刀都會選擇這個手術。一開始是傳統開腹式,后來變成了腹腔鏡微創。但不管是哪種方式,它和之前給胡大切除皮膚囊腫這種在門診就可以完成的手術有本質的區別。 它需要開腹,需要全麻。 王樹的身體已經被疼痛折磨得很虛弱了,他絕對抵不住開腹的疼痛。 在醫學界還沒有發明出麻醉劑的時候,醫生們把病人用縛帶綁在床上,套上鐵桶然后擊暈,趁著他們未醒的時候直接截肢或者開腹,整個場面堪比血腥的屠宰現場。 后來,在1846年,外科醫生威廉·莫頓第一次在波士頓為公眾演示了一臺有麻醉劑加入的切除頸部血管瘤的手術,自此,外科才成為了一門冷靜的藝術。 而莫頓用的麻醉劑,就是乙醚! 徐清麥在第一次查看系統升級后解鎖的商品時,就發現了乙醚。當時她就想,系統簡直就差沒直接說,麻醉劑有了,快去給人做手術吧。 緊接著,病人很快就送上門了,雖然方式有些奇葩,但依然讓她產生了一種冥冥之中自有定數,瞌睡就立刻遇上枕頭的微妙感覺。 “是否選擇10積分兌換乙醚?” 她果斷的選擇了“是”,最頂端的積分立刻從100變成了90。 徐清麥拿著乙醚回到了現實世界。 “徐大夫,您不休息了?” “不了,不了,事情還很多呢,我先準備準備?!毙烨妍滐L風火火的去找周自衡,“我需要一條狗或者是其他小動物做實驗?!?/br> 她不是麻醉醫生,沒辦法算出具體的劑量,只能用動物實驗來確定,不然王樹要是在手術過程中醒過來了那就麻煩了。 周自衡也沒問具體:“行,我去給你找找?!?/br> 跟在她后面的劉若賢聽到后猶豫的問:“徐大夫,這個什么實驗有危險嗎?” 徐清麥:“沒有生命危險,就是會昏迷一會兒再醒過來?!?/br> 她記得乙醚也是獸醫常用的麻醉劑。 劉若賢聞言,立刻將自家養的小土狗阿黃給貢獻了出來。 徐清麥大喜:“多謝,我會非常小心?!?/br> 為了避免狗狗吸入過量的乙醚導致意外事件,她特意用了最小單位的劑量,阿黃吸入乙醚加熱的氣體之后,很快就昏昏欲睡了,不過幾分鐘就倒在了地上。 徐清麥和劉若賢蹲在地上觀察它,劉守仁聽說后也也好奇的過來了。 劉若賢摸了摸阿黃的頭,有點小心疼:“阿黃,等你醒過來后來給你吃頓好的啊,給你rou骨頭吃?!?/br> 劉守仁的瞳孔中閃過震驚之色,差點把自己的胡須給揪下來:“這難道是……傳說中的麻沸散?!” 原以為麻沸散不過只是前人夸大其詞,沒想到世間竟然真有如此神奇之物!而且,他看向徐清麥手中的玻璃瓶,如此晶瑩剔透,他從未見過這么透明的琉璃! 這得多少錢??? 還有之前那根從未見過的軟管,難道都是徐大夫那位希波什么底的師父給她的? 徐大夫的師門真是深不可測啊…… 就在劉守仁無限遐想的時候,小狗阿黃已經慢慢的睜開了眼睛,它試圖站起來但剛醒過來還有些沒力氣,只能最后虛軟的靠在地上嗚咽,伸出舌頭來舔了舔自己小主人的手。 徐清麥也忍不住摸了摸它的頭:“阿黃,你會成為一只被載入史冊的狗?!?/br> 她記錄下時間,又根據阿黃的體重推算出王樹需要用的乙醚劑量。 肯定不精準,但目前也只能這樣了。 另一邊,張氏和她的兒子正緊張的守著王樹,看著藥童進進出出,有些坐立難安。他們都已經進來快要一個時辰了,但除了那位徐大夫來看了一次之后,其余時間就在這里等著。 張氏有些惶恐。 王林在一旁想了又想,他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覺得這位徐大夫說不定可以把自己的兄長給救回來。這讓王林開始坐立難安。 他不停的游說張氏要不就不治了,說不定兄長過幾天就好了,總比在這兒被人拿刀剖開肚子要強。 可他沒想到的是,平素懦弱的張氏這一次卻仿佛鐵了心一般要待在這里。 張氏低著頭,眼中閃過一抹恨意。 在剛剛等待的時間里,她慢慢的想明白了自己這位小叔子打的什么算盤。她雖然愚笨,卻樸素的抓準了一點,那就是小叔子反對的,說不定就是對自己丈夫有利的。 不想和王林再糾纏,張氏鼓足勇氣的抬起頭:“我去找一下徐大夫……” 還未出房門,卻看到那位徐大夫的夫君,挾帶著外面的風快步的進了屋,然后將一張文書遞到了她面前。 周自衡淡淡道:“這是一份術前風險告知書,按手印吧,手術馬上就開始了?!?/br> 張氏小聲的道:“我……我看不懂?!?/br> “我念給你聽?!敝茏院怆m然心里也還在惱怒,但也不至于對張氏和孩子發脾氣,他將文書上的內容一字一句的念給張氏聽,王林也在一旁豎起了耳邊,“……聽懂了嗎?只有簽了這份告知書,徐大夫才會給你男人做手術?!?/br> 這是他剛剛仿照了后世的內容緊急寫出來的,當然會要更簡略一些。他打算叮囑徐清麥以后在給人動手術之前,最好都簽一份,免得將自己陷入到麻煩中。 張氏聽了后只覺得和之前在周家門口他們問的那些都差不多,手指摁了紅泥后就要往紙上按。 王林在一旁急了,只覺得事情正在脫離自己的掌控,他大喊:“別摁!他們肯定是在騙你!你別把自己……” 后面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被周自衡叫來楊思魯將他拖到了另外的房間。 周自衡嫌惡的道:“先關他會兒,讓他安靜點?!?/br> 別以為他不知道,當時在人群中,就王林蹦跶得最厲害。這筆賬他還沒算呢。 王林心一橫,豁出去了,大聲怒喝:“張氏!你這個毒婦,你是不是打算害死我的兄長然后你就可以逍遙自在!你要是敢簽,我和你沒完!” 只不過,他的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還能聽到楊思魯的呵斥:“閉嘴!” 張氏被王林嚇得直哆嗦。 周自衡轉身對張氏溫和道:“你別怕,你才是王樹的妻子,你才是最有權利決定要不要救他要怎么救他的人。想好了,就簽吧,他的病再拖下去會很危險?!?/br> 張氏顫抖著手接過那張文書,看了看不遠處的王樹,又看了看自己的兒子。 這可能是她這輩子為數不多的可以自己做決定的時刻。 片刻之后,她閉上眼睛,毅然決絕的在文書上摁下了自己的指印。 十五分鐘后,手術開始了。 這場將全縣城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的事件,終于馬上就要迎來自己的結局。 王樹躺在臨時拼湊起來的“手術臺”上,吸入了乙醚氣體的他已經陷入到了昏迷之中。這是一個特殊的體驗,他不再能感知到外面的一切,五感盡失,沒有思維。 于他,這就像是一段被偷走的時間。 劉若賢積極主動的再次要求擔任徐清麥的助手,而她的父親劉守仁這次意外的沒有任何意見。 他也想上,奈何暈血,只能羨慕嫉妒的看著女兒進入到手術室。 和她一樣成為助手的,還有周自衡以及另外一個藥童。 說實話,他們三個都有些緊張。周自衡從來沒有進過手術室,更別提當助手了,劉若賢更是,她在洗手的時候手都有些抖。不過當兩人看到一臉輕松走進來的徐清麥時,心里立刻就覺得踏實了許多。 徐大夫這么鎮定,肯定能行的吧。 誰知道下一秒,徐清麥就面色急變,如臨大敵:“喂喂,器械托盤一定要放在我的左邊,千萬不要放在右邊?!?/br> 劉若賢一臉霧水:“徐大夫,這是為何?” 徐清麥:“這你就不懂了吧,醫學的盡頭是玄學。對我來說,我的玄學就是我做手術的時候,器械必須擺在我的左邊,不然我就心里不舒服?!?/br> 周自衡:…… 劉若賢乖乖的給托盤換了個位置。 徐清麥對周自衡道:“你別不信,我以前一個同事,戴手套之前一定要抖手三下,多一次不行,少一次也不行?!?/br> 劉若賢好奇的問:“那如果多了一次或者少了一次會怎么樣?” 徐清麥:“再洗一遍手,重新來過?!?/br> 周自衡:……這實際上是強迫癥吧? 徐清麥見自己的這段玩笑話成功的讓幾人rou眼可見的變得輕松起來,這才在心里滿意的點了點頭。不過,她看了看擺在手邊的器械,嗯,的確舒服多了。 拿起手術刀,她立刻沉靜下來。 劉若賢只覺得她整個人似乎更有氣勢了,淵渟岳峙,和平日隨和的她完全不一樣。 徐清麥睜開眼睛,淡淡道:“開始了?!?/br> 在這個沒有消毒措施,沒有無影燈,沒有麻醉機,沒有監護儀的與眾不同的手術室里,她在王樹的涂滿了碘伏的下腹麥氏點附近劃下了第一刀。 鮮血流了出來。 王樹沒有醒,一動不動。 “真的沒醒!”劉若賢在心中小聲震驚道,崇拜的看向徐清麥。 殊不知,徐清麥雖然剛才表現得像是勝券在握,實際到了這一步也才算完全把心給放到了肚子里。 她終于可以毫無顧忌的開始自己的手術。 表皮層、皮下脂肪、筋膜、腹膜……被銳利的手術刀切開,露出腹部的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