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節
可偏偏那本書上卻沒有標記,因為是我們在走廊的一個花盆里撿到的,也不知道是誰丟的。 所以曾進士說那本書是他的,掌柜并沒有懷疑,就讓他把那本書帶走了?!?/br> 何苒問道:“曾進士帶走的那本書叫什么名字?” 伙計見她是一位年輕姑娘,可卻是跟著錦衣衛的人一起前來,不敢小看,忙道:“那本書就是小人撿到的,小人記得書名,叫做朱山府記?!?/br> 離開客棧,何苒便說要去書鋪看一看。 接連去了三家書鋪,卻都沒有這本《朱山府記》。 好在到了第四家書鋪,東家恰好也在,那是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 聽說他們要找的是《朱山府記》,老人一怔,問道:“客官是從何處聽說的此書?” 何苒笑著問道:“怎么,這本書莫非是古籍孤本?” 老人搖搖頭:“并非古籍孤本,而是禁書?!?/br> 何苒看了鐘意一眼,后者也是一臉茫然。 何苒使個眼色,鐘意亮出錦衣衛的腰牌,老人嚇了一跳,連忙施禮:“小老兒不知是官爺到了,恕罪恕罪?!?/br> 鐘意正色:“那就說說這本書吧,這是何時的禁書,又是因何而禁?” 老人說道:“這本書是四十年前被禁的,其實在此之前,小老兒也沒有親眼見過這本書,想來刻印得并不多。 小老兒還記得,忽然有一天,錦衣衛的官老爺們來到鋪子里,詢問可有這本書,小老兒說沒有,官老爺們不相信,又在鋪子里查找一番,確認沒有,便又去了旁邊的書鋪。 對了,四十年前,這條街上有兩家書鋪,另外一家書鋪的東家和小老兒是同鄉,偏巧不巧的,他家書鋪里便有那本書,據說是一個來參加會試的書生寫的,放在他家書鋪里寄賣的。 誰能想到那是禁書??! 就這么的,那家書鋪便因此被查封了,小老兒的同鄉還挨了二十大板,后來便回老家去了。 當時京城里因為這本書,先后有五家書鋪被查封,鋪子里的東家各挨二十大板。 后來小老兒聽人說,其他四家的情況也和我那同鄉一樣,都是有個書生把書放在他們那里寄賣的,他們一時好心,便讓書生把書放下了,沒想到卻是禍從天降。 過后小老兒回想了一下,那個書生其實也來過我家鋪子,剛好那幾天我家老母和我那老妻在吵架,小老兒夾在中間煩心的很,有人要來寄賣,小老兒看都沒看就給攆了出去,也因此躲過一劫。 是以這件事,以及這本書,小老兒記憶深刻?!?/br> 老人記得當年的事,可是那本書的內容,他卻并不知曉,只因他知道這本書的時候,這本書已經是禁書了,他自是不敢打聽書的內容。 從書鋪出來,見何苒沉默不語,鐘意問道:“大當家可是看出了什么?” 何苒說道:“曾子琪來京城是為了應考,你說他住在客棧時,有沒有閑情去看游記?” 曾子琪回客棧最初要找的,就是一本游記。 鐘意搖搖頭:“應該不會,那么說來,他說的那本游記只是借口,他真正要找的,就是這本禁書?!?/br> 何苒點點頭:“可是伙計說那本書是在走廊的花盆里撿到的,我在客棧時留意了他說的花盆,那花盆很高很大,的確有能放下一本書的空間。也可能那本書并非是曾子琪丟的,而是被人特意藏在那里的,可惜被伙計撿走了?!?/br> 對于驚鴻樓而言,書除了是做學問用的以外,還是密碼。 現在錦衣衛也在用書做為密碼傳遞消息。 因此,無論是何苒還是鐘意,首先想到的就是密碼。 何苒對鐘意說道:“你去查查當年這本書為何會成為禁書吧?!?/br> 雖然相隔了四十年,以前的卷宗又已在遷都時銷毀或者遺失,但是對于錦衣衛而言,想要查找也并非難事。 三天之后,鐘意便查清了當年的事。 《朱山府記》的朱山不是地名,而是一個氏族的祖宅。 這個氏族便是閩地的朱家。 很多年前,朱氏是閩地大族,先祖朱勝友曾與周池的祖父并列前朝大十諸侯。 只是后來,朱勝友最寵愛的嫡長子患了不治之癥,當時天下亂象已現,朱勝友一心一意只想為兒子尋訪名醫,沒了角逐天下的心思,索性便遣散門人,回到祖籍,之后幾十年,朝堂風雨變幻,但卻沒有了朱家人的身影。 再后來天下大亂,群雄急霸,但是閩地一帶并未波及,周池立朝之后,閩地順利過渡,因此,周池在世的時候,根本不知道朱勝友的后人還在閩地。 而事實上,當年朱勝友回到祖籍之后,便建了一座朱山樓,朱家五房全部住在朱山樓中,朱勝友死后,他的后代子孫遵他之命,沒有如其他名閥那樣起兵造反,而是趁著天下大亂之時,大賺戰爭財,直到周池稱帝,名不見經傳的朱家,已經富可敵國。 然而朱家依然默默無聞,表面上只是祖上有些臉面的鄉紳而已。 然而就在四十年前,也就是太宗年間,有一個來京城趕考的書生,寫了一本《朱山府記》,并且放在幾家書鋪中寄賣。 有人無意中買了這本書,回家細細一看,越看越是驚異,因為他在這本書里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這個住在朱山樓里的朱家太有錢,太太太有錢了! 這個寫書的書生,是朱家的家生子。 他曾是朱家少爺的書僮,因為聰明,被朱家主看中,便讓他和少爺一起讀書。 朱家子弟只經商不科舉,但是朱家主卻把他一家的賣身契全都還給了他們,從此他們不再是奴仆。 朱家一直出錢供這個書生讀書,并且還讓他們一家住在朱山樓,就連他的小廝,也是朱家給的。 當然,朱家供他讀書也是有私心的,畢竟朱家現在已經沒有做官的了,商賈再有錢,官場上也不能沒有人。 如果沒有這本書,這個書生會考上進士,然后拿著朱家給的銀子經營自己的人脈,他或許會一路高升,青云直上,成為朱家的助力,也或許官運平平,最終做個六七品的父母官,但即便如此,那也是官身。 可惜這一切都只是夢想。 他在那本書里,將朱家的富可敵國展示在世人面前,那些不重樣的富貴中,不乏逾制。 這本書被送到御前,太宗皇帝,也就是那位極有心機的周老二,看到這本書后,立刻下令將這本書列為禁書,他不想讓其他人看到這筆橫財。 錦衣衛千里迢迢,直奔閩地,他們找到朱山樓,卻見那朱山樓表面看上去普普通通,沒有亭臺樓閣,沒有飛檐斗拱,就是一座圓型的大樓,實在是看不出有多么富貴。 然而更令他們沒想到的是,朱山樓里已經人去樓空,朱家人顯然已經得到消息,搶先一步走得干干凈凈。 錦衣衛只能從那些不能帶走的家具器皿上看到那傳說中的富貴。 朱家人從此消失,錦衣衛能找到的,也只是朱家的旁支以及朱家放在明面上的一些商鋪和田產而已。 即便如此,錦衣衛還是帶了十萬兩銀子回京城交差。 十萬兩,對于當時正缺錢的太宗而言,已經是一個大數目了。 可是在何苒看來,這十萬兩,就是朱家替自己買命的銀子。 有了這十萬兩,錦衣衛能回去交差,皇帝也會短暫收手,待到皇帝緩過神來,想要繼續找朱家要銀子時,朱家早就把余下的家產轉移走了,京城到閩地路途遙遠,這一來一回,也要三四個月的時間,有了這三四個月,朱家人能逃到幾千里之外。 這件事距今已有四十年,因為那本書原本也只在為數不多的幾家書鋪里售賣,因此,在當時并沒有引起太大轟動,而時至今日,還記得這件事的人更是寥寥無幾,恰好讓何苒和鐘意遇到那位老人家,否則還要查上一陣子。 何苒想起福州的四大家族,四大家族有一支精銳水師,宗祺夜以繼日的訓練,要對付的也是這支水師,而非后周的水師。 何苒創建苒軍,她比誰都清楚,建立一支軍隊要花多少銀子。 這些年來,何苒可謂八方來財。 蔡家的錢和礦山、晉王的錢和礦、開州王的錢、柳山河的錢,以及齊王和錢家的私產,再加上各地商人的供奉,這些銀子堆起來,怕是能堆成一座山了。 可是這些錢全都投入到軍隊里用來打仗了。 軍隊,就是一個無底洞。 而四大家族卻有一支水師,一支能令何苒要用幾年時間來籌備一戰的水師。 見何苒默然不語,鐘意清清嗓子:“大當家可是也在想朱家的錢財?” 何苒笑了笑:“是啊,我在想也許當年,朱家根本就沒有走遠,他們也許一直都在閩地,人在,金銀財寶也在。也只有周老二才會以為朱家人跑到了天涯海角?!?/br> 提到周老二,鐘意的嘴角抽了抽。 不過,他馬上意識到何苒想要表達的意思了。 “你是說,四大家族?” 何苒點點頭:“如果是四大家族吞了朱家的銀子倒也罷了,我現在就是擔心,閩地還有一位地下皇帝?!?/br> 什么叫富可敵國? 不是做到首富便可稱之富可敵國。 而朱家富可敵國,那么朱家是不是也能建立一個國? 那支水師其實是朱家的水師? 四大家族是在為朱家做事? 如果是這樣,后周、荊重光和永和帝,也只是前站而已。 鐘意說道:“我去查!” 數日之后,明明收到了京城送來的消息。 “朱家?” 明明秀眉微蹙,她來閩地已久,倒是知道一個姓朱的人。 第433章 揮揮手,不帶走一片云彩 明明認識的這個姓朱的人,名叫朱云。 周氏皇族還在京城沒有遷都的時候,便嚴禁官員及其家眷放印子錢,一旦查實,輕者降職罰俸,重者抄家流放。 但這世上有句話,叫做“天高皇帝遠”。 所有的律令法規,一旦到了“天高皇帝遠”的地方,也就變成了好笑的傳說。 比如在閩地,但凡是放印子錢的,要么是官家背景,要么也是四大家族的人,且,幾十年來,能在閩地為官之人,即使剛開始不是四大家族的子弟或者門客,過上一年半載,也就和四大家族有了密不可分的關系。 朱云就是放印子錢的。 但是大多數放印子錢的人,都不愿意做賭鬼的買賣,就連賭場老板自己也不愿意,因為那些賭鬼往往已經一窮二白,根本就拿不出東西來抵債。 朱云卻是與眾不同,他專做賭場生意。 對于那些早就賣光妻兒,只剩賤命一條的賭徒,朱云并不嫌棄,只要這人還有一口氣在,朱云便讓他以命相抵。 明明經常發現,有些幾乎長在賭場里的人,不知從何時開始,就不見了蹤影。 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征,那就是他們都很窮,是那種窮得只有一條褲子的窮。 他們也全都是朱云的顧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