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節
這是新媳婦給婆家meimei最常見的見面禮,只是更精致更考究,但并不顯刻意。 何苒對茅蘊珍的印象不錯,人和人的緣份便是如此,有的人只見一面,便有好感,有的人相處十幾年還是相看兩厭。 小梨笑著說道:“大當家太忙,可能還不知道,勞大奶奶可是才女呢,如今在金陵都有很多擁躉?!?/br> “哦?這么厲害?”何苒來了興趣。 小梨從報籃里翻了翻,找出幾份報紙,指著上面的一個名字,對何苒說道:“這位署名鬼箭的,經查正是勞大奶奶?!?/br> 何苒微笑,茅蘊珍姓茅,茅可通矛,而中藥里的鬼箭還有一個名字,便叫衛矛。 何苒拿起其中一篇文章看了起來,居然是抨擊錢塘名士高蘆的文章。 近期高蘆因為提出讓未婚人士繳納單身稅一事,而名聲大噪,就連何苒也親自召見了他,而鬼箭的這篇文章則是抨擊高蘆納幼女為妾、枉為人師。 言辭辛辣卻不失幽默,將高蘆說得禽獸不如。 何苒皺眉,這是發表在晚報上的文章,看看日期,是十天前的,當時她正在趕路,難怪沒有看過。 何苒對小梨說道:“去查查這件事?!?/br> 次日,小梨便把調查到的情況告訴了何苒,雖然高蘆遠在錢塘,但這件事并不是秘密,早就傳到京城了,難怪茅蘊珍會知道。 “高蘆本就風流,他有兩名侍妾都是出自秦淮河,他被大當家召見之后,名氣比以前更大了,接連收了五名侍妾,其中一名是有些才名的清倌人,還有兩名是揚州瘦馬,另外兩個則是良家子,是雙胞胎,都是十一歲,他為此非常得意,特意寫了一首詩,那詩里寫的就是他的兩名幼妾。 他現在名氣大,他的詩文很快便傳揚出來,京城中人便是從他的詩文里知道此事的?!?/br> 何苒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面沉似水:“良家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梨說道:“據說有媒有娉,禮數齊全?!?/br> 何苒冷笑:“去查一下那兩個幼妾的娘家,倒要看看是什么下作人家把這么小的女兒送去給人做妾!” 當初她和馮擷英歷時一年修訂新律,其中明確了女子初婚年紀最小為十五歲,無論娶納,最低年齡都是十五歲,這也符合這個時代的民間約定俗成。 新律是今年正月開始在江南實施的,算算日期,高蘆納妾便是在正月之后。 沒過幾天,這件事便被查得清清楚楚,那對姐妹花真的是良家子,而且還是書香門第! 她們的父親是個秀才,屢試不第,對高蘆極為推崇,有一次請高蘆來家中飲酒,高蘆看到了他家的一對姐妹花,稱贊了幾句,這位父親留了高蘆在家中過夜,當晚便將兩個女兒送到了高蘆床上。 而高蘆對這位便宜岳父的報答,便是在自己參與編撰的一本新書上加了他的名字。 并且還邀請他參加四大書院舉辦的文會,憑他的名氣,原本是沒有這個資格的。 何苒大怒,寫信給還在金陵的馮擷英,不要裝死,這事都能傳到京城,我就不信你會不知道。 管你是不是對這種事包容理解,違悖律法就該懲治! 馮擷英接到何苒的信后,一個頭有兩個大。 平心而論,他是不認同這種事的,但是他愛才,高蘆確實有才,因此,在看到高蘆那首新詩之后,他便本能地忽略了這首詩背后的故事。 何苒的這封信,令馮擷英無地自容,他想起多年前,他與何苒在晉陽那間簡陋的書房里,對于新律爭得面紅耳赤。 當時他認為男十六女十四便可,要為民間增添家庭勞力,保證財產后繼有人,傳宗接代,而對于當權者而言,早婚早育可以增殖人口,多征賦算。 但是何苒卻認為男十六女十四全都太小,不利于優生優育,戰亂年間,十四至十六歲的少年,無論男女都存在多多少少的發育不良,為人父母尚未長成,又如何生出健康后代?搞不好還要一尸兩命,何談增殖人口? 為此,何苒還讓人從城中找來三十名少年男女,請大夫把脈檢查身體,最后證明何苒說的是對的。 于是在新律中,法定成親年齡便定為男十七,女十五。 原本何苒還想定為男十八,女十六,但是他們走訪時有很多百姓擔心自己活不到兒女長大那一天,擔心成親太晚,若是自己死了,兒女無人照顧。 無奈之下,何苒便決定暫時定為男十七女十五,待到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國民生活水平有了顯著提升之后,再改為男十八,女十六。 馮擷英越想越是慚愧,大當家鞭策得對,是他忘記了初衷。 不久之后,錢塘名士高蘆被杖責四十,罰銀百兩,勞役三年的消息便傳到了京城,朝野上下議論紛紛。 與這個消息一起傳出來的,還有那位便宜岳父,這位除了杖責四十,罰銀百兩,勞役三年,還被摘去了秀才功名。 他家中的另外四個女兒以及一個兒子,全部送到族中,由族中教養。 而在江南,高蘆被從家中帶走的消息一經傳出,整個江南文壇全都轟動了。 讀書人自發地走上街頭,為高蘆鳴冤,更有陰謀論者,認為高蘆是被陷害了,什么幼妾,這算什么事啊,不過就是借題發揮。 不僅是處理這件事的馮擷英,就連遠在京城的何苒,也因這件事受到諸多指責。 何苒巋然不動。 非但沒有息事寧人,反而讓柏彥和何雅珉加大此事的宣傳力度,將這件事炒得街知巷聞。 鬼箭女士茅蘊珍大喜過望,揮起筆桿子連寫幾篇文章,何苒見了,索性讓柏彥在報紙上展開辯論,并且在京城和金陵兩地發起投票。 金陵的投票出來后,可想而知,認為對高蘆處置不當的占了多數,只有少部分認為高蘆違法當懲。 但是出乎意料的卻是,同樣的投票,京城卻與金陵完全相反。 八成投票認為高蘆此舉當嚴懲,只有兩成的人,認為處置不當。 兩地的晨報和晚報全都刊登了投票結果,并且還有街頭采訪。 說來有趣,采訪一位讀書人時,那位讀書人義憤填膺,聲嘶力歇聲援高蘆。 結果被問:請問你家中可有女兒? 讀書人點頭:小女剛滿周歲。 問:等她十一歲時,你可愿將她送人為妾? 讀書人:誰敢打我女兒的主意,我和他拼了! 言必,大窘,以袖掩面倉惶離去。 這件事鬧哄哄一個多月,最后收場還是因為一名村婦。 村婦的女兒被人拐走,找到時已是奄奄一息,沒救過來,還是死了。 小姑娘被一個老光棍買走,活活蹂躪而死。 那村婦在衙門前擊鼓鳴冤,以頭觸地,鮮血淋漓。 此事一出,次日的晨報上便有鬼箭的文章,將此事與高蘆事件相提并論,這一次,那些高蘆的支持者們一起變成了啞巴。 何苒問起那對姐妹花的近況,一問才知,這對姐妹差一點連命也沒了。 盡管高蘆被迫寫了放棄書,可她們卻無處可去,她們已經出嫁,娘家不能回了,而她們也不敢回族里,回去便是死路一條。 兩人只能暫時留在高家,當然不再做妾,現在是丫鬟,常常被刁難,更是被高蘆的原配和妾室們打得遍體鱗傷。 馮擷英無奈,只能求到秀姑那里,秀姑親自去高家,將她們接了出來。 錢塘與金陵有五百多里,雖然此事傳得人盡皆知,但是真正見過她們的人并不多,更何況見過的人也僅限錢塘。 秀姑把她們送到了仁義書院,交給紀書君,她們改了姓名,做了仁義書院的學生。 這就要說起仁義書院招生的事了。 雖然書院辦起來了,但是招生的情況卻很是讓人頭疼。 整整一個月,也只招到五名學生。 這五人都是出自官員之家,有從京城派到江南的新晉官員的meimei或者女兒,也有當年南下官員家中的女眷。 沒有一個來自民間,更沒有出自江南世家的。 何苒聽說之后,讓各地官員加大宣傳力度,并且著重宣傳非官宦女眷入書院讀書,免收束脩,且每年四身衣裳,包吃包住。 然而即使這樣,也只多收了十個人,這十個人中有八個是商戶女,另外兩個也是父兄有功名的。 如今仁義書院里,加上那對姐妹花,共有十七名學生。 這也是仁義書院的第一屆。 無論人數多少,何苒認為,這都值得載入史冊。 回到京城的這些日子,何苒忙里偷閑,結合仁義書院辦學遇到的種種問題,終于發現了問題的癥結。 為何免費讀書,那些普通百姓也不肯把女兒送過來? 是因為他們覺得女子讀書沒有用,送到書院讀書就是浪費時間。 女子在娘家也只有十幾年,真正能幫娘家干活也不過幾年而已,這短短的幾年,還要去讀書,那誰來打豬草,誰來做飯洗衣帶弟弟? 什么? 現在女子也能參加科舉當進士,當官? 開什么玩笑? 我家祖祖輩輩都是泥腿子,你看我家祖墳上像是會冒青煙的嗎? 與其浪費時間去讀書,還不如學學繡花,說不定還能到繡坊里做工賺錢幫襯家里。 何苒眼睛亮了,她真是糊涂了。 學習有很多種。 讀書考科舉是學習,學手藝賺錢也是學習。 在回到京城的半個月后,何苒把董近真和李錦繡,以及陸暢全都叫了過來。 她要辦一所職業學校! 對,但是當然不能叫這個名字。 一座不僅教人讀書識字的學校。 第387章 西安 在讓女孩子學手藝自力更生這方面,驚鴻樓早在幾十年前便已經開始了。 尤其是晉地的驚鴻樓,一批又一批的女孩子出師,她們有的自立門戶,有的留在驚鴻樓做工做師傅,教手藝。 那一年何苒從那個小山村里帶出來的姑娘,除了張佳慧姐弟以外,其他人全都留在了驚鴻樓。 幾年過去了,她們有的已為人母,有的還在驚鴻樓做工,但是全都在靠著手藝,為自己開啟了嶄新生活。 因此,最終何苒把辦女校的事,交給了驚鴻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