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節
她忽然發現,之前的自己有多么可笑。 曾經的她,以為只要從軍做一名伙頭兵,就有了安身之所,而且還能吃喝不愁。 她的娘家距離這里只有二三十里,大家都知道揚州打起來了,可是只要沒有打到自家門口,便不會想到戰爭有多殘酷,打仗會死人,會死很多很多人。 醫工見她不哭了,笑著說道:“我第一天來這里時,不但哭了,而且還吐了,你比我強多了,至少不會聞到血腥味就嘔吐?!?/br> 阿秋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是啊,我沒吐,走吧,干活去!” 到了吃飯的時候,大家忙得沒有時間去吃飯,伙頭營的人抬了干糧過來,每人兩個餅子,一塊老咸菜,還有大骨頭湯。 阿秋卻是一點胃口也沒有,一名小兵眼巴巴地看著她手里的餅子,阿秋問道:“你沒有吃飽?” 小兵不好意思地點點頭,他受傷的是腿,長矛刺穿了大腿肌rou,好在沒有傷到骨頭。 阿秋見他只有十四五歲的樣子,這個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阿秋記得弟弟這么大時,飯量也是大得驚人。 阿秋把手里的餅子遞給他,把大骨頭湯也端過來:“都是你的,吃吧?!?/br> 來軍營的第一天,阿秋忙到很晚,流霞把她帶到傷兵營后面,那里有一張式樣奇怪的小床。 流霞指著那張小床說道:“運氣不錯,找到一張行軍床,你就在這里睡吧,放心,軍營里很安全?!?/br> 行軍床很窄,只能躺下一個人,阿秋問道:“流霞jiejie,你們怎么睡?” 流霞笑著說道:“你不用擔心我們,我們跟著大當家,夜里還要執勤?!?/br> “大大當家?”短短一天,阿秋已經不止一次聽到這個稱呼了。 她忽然想起了何苒:“大當家就是何小姐?她是” 流霞笑了:“你該不會沒聽過何大當家吧?” 阿秋臉紅了,她的確沒有聽說過。 流霞說道:“那也不能怪你,村子里是閉塞一些,何大當家姓何名苒,苒軍的苒,她是咱們苒軍的大當家,也是驚鴻樓的大當家,以后還會是這天下的大當家?!?/br> 阿秋張大了嘴巴,她不知道何大當家,因為這是尊稱,而這里是江南,是朝廷治下,這里的人對何苒直呼其名,官老爺們甚至稱她為反賊。 但是對于老百姓來說,他們只知道軍隊打過來了,揚州打仗了,帶兵的是女將軍,軍隊里也有很多女兵,所以阿秋才會想到來投軍,有女兵的軍隊,是她能給自己想到的最好出路。 只是她做夢也沒有想到,她真的來到了軍隊里,可是她還沒有見到那位傳說中的女將軍,卻見到了苒軍的何苒。 這是何苒??! 她知道這個名字! 她竟然見到了何苒,不對,她還跟了何苒,不對,現在她不能直呼其名了,她要像流霞她們一樣,稱那位好心的小姐為何大當家。 或許是第一次住到家以外的地方,也或許是今天的經歷太過震撼,阿秋直到后半夜才睡著,她睡得正香時,忽然聽到一陣號聲,她從夢中驚醒,聽到有人在喊:“來二十個醫工,二十個,過來集合!” 阿秋下床,尋著聲音跑出去,營帳外面已經站滿了人,亮著火把,還有人提著馬燈,她正不知所措,不知道應該站在哪里。 “阿秋,這邊來!” 尋著聲音,阿秋看到了流霞,她連忙跑過去。 流霞說道:“馬上要開戰了,你不用跟著,去了也是添亂,就留在傷兵營里照顧傷員吧,今天還會有傷兵送過來,有的忙了?!?/br> 阿秋點頭,卻一眼瞥見流霞手里捧著的東西,那上面蓋著綢子,看不到綢子下面是什么。 “這是什么?”阿秋問道。 流霞抿嘴一笑:“這是牌位,是世祖皇帝的牌位?!?/br> 原來是皇帝的牌位,好厲害啊,阿秋只聽說過太祖皇帝,這位世祖皇帝是哪一位? 第362章 周池的親友團 阿秋沒有讀過書,身邊也沒有讀過書的人,在她沒有遇到何苒之前,她見過最大的官,就是村里的里正。 沒有人在她面前說起過仁祖,所以,她不知道仁祖皇帝是哪一位。 然而還是有很多人知道的。 流霞把仁祖皇帝的牌位交到了何秀瓏手中,何秀瓏冷然一笑,高聲喝道:“眾將士,隨本將軍攻城!” 定國公的嘴巴歪了,軍醫不會施針,現在給他診病的大夫姓張,祖上做過太醫,他會施針,昨天施了一次,大家都說有好轉,但是口水還是會順著嘴角往下淌。 定國公的身體底子不錯,除了嘴巴還是歪的,右手依然麻木以外,其他都與常人無異。 尤其是腦子,定國公現在很清明,他知道這三日都是靠著太祖皇帝的牌位,苒軍才沒有輕舉妄動。 定國公沒有見過太祖皇帝。 他對太祖皇帝的認知大多是來自祖母孟老太君。 不過,孟老太君說起最多的,并非是太祖皇帝,而是何驚鴻。 初時他以為那是因為孟老太君與何驚鴻彼此都是女子的緣故。 直到幾年前,他才從孟老太君口中知道真相。 原來祖父老定國公,當年以四十多歲的年紀愛上了一個十五歲的姑娘。 并且想要與孟老太君和離,給那女子正妻之位。 誰也勸不住他,關鍵時刻是何驚鴻出手,可以和離,但是要在和離之前把爵位傳給世子,自己帶著美人去莊子,過那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幸福日子。 祖父當然不肯答應,好不容易立朝了,正是要享受勝利成果的時候,何況他還不算老。 但是他能與妻子針鋒相對,卻惹不起何驚鴻。 何驚鴻讓他把爵位讓出去,那是能直接把圣旨甩到他臉上的。 最終,和離之事不了了之,美人連個姨娘都沒有撈到,老定國公和孟老夫人依然夫唱婦隨,是京城里公認的模范夫妻。 定國公想到這些往事不由苦笑,如果當年祖父祖母和離了,定國公府恐怕早就分崩離析,他雖是祖父的孫子,在這件事上還是要感謝何驚鴻。 所以祖父太傻了,為了一個小官之女便要鋌而走險。 定國公苦笑,他就從未想過與夫人和離。 無論誰做他的正妻,只要賢良淑德,大方得體,他全都可以接受。 因為除了惠山,這天下女子在他眼里全都一樣。 可惜,他卻把惠山的孩子給弄丟了。 現在的他,已經知道那具尸體并非真正的荊老三。 周滄岳、何秀瓏,這兩個小兔崽子把他耍得團團轉。 他看著自己的右手,想要握拳,可是試了試,仍然不能做到。 他嘆了口氣,坐起身來。 自從他到了揚州,苒軍便雷打不動,每天五更便過來叫陣攻城,哪怕現在明知城門前擺上了太祖牌位,苒軍仍然會來走個過場。 如同惡狗,咬上骨頭就不肯松口。 揚州城就是那塊美味的rou骨頭,而苒軍就是惡狗。 此時又是五更天,定國公睡意全無。 他聽到門外有人在竊竊私語,知道是有人來稟報苒軍又來叫陣了。 這個何秀瓏,還真是鍥而不舍。 可是叫陣又有什么用呢? 只要她敢不管不顧來攻城,便是扯下了何苒的遮羞布,撕下何苒的虛偽面具,讓何苒的狼子野心徹底暴露人前。 當然,何苒野心暴露是遲早的事,但如今擁立昭王的人還不少,何苒的威望還不足以令她無所顧忌。 所以,只要太祖周池的牌位還在,揚州城便是安全的,何秀瓏也只能每天過來走過過場。 當然,這并非長久之計。 定國公再次試圖握拳,可是仍然沒有成功。 那就再等等吧。 外面的聲音還在繼續,聲音很低,聽不清楚。 定國公高聲說道:“讓他進來!” 很快,一名小兵戰戰兢兢地走了進來,定國公問道:“何秀瓏還沒走?” 看來,這是不死心,往常這個時候已經鳴金收兵了。 小兵的嘴角子抽了抽,大著膽子說道:“沒,沒走,現在,現在,現在開始,開始攻,攻城了?!?/br> 定國公一驚,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你說什么?何秀瓏在做什么?” “在,在,在攻城?!毙”鴥晒深濐?,國公爺的樣子好嚇人啊。 定國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沉聲問道:“今日沒有抬出太祖牌位?” 小兵的聲音在顫抖:“抬,抬了,可是沒有用,何秀瓏抱著仁祖的牌位攻城呢?!?/br> 定國公的腦袋嗡的一聲,仁祖的牌位! 仁祖,周池之父! 周池登基之后便追封了祖上四代,高祖父為德祖玄皇帝,曾祖為懿祖恒皇帝,祖父為熙祖?;实?,其父為仁祖武皇帝。 也就是說,他用太祖牌位退兵,何秀瓏便捧著太祖他爹的牌位來攻城。 “只有仁祖的牌位?”定國公沉聲說道。 小兵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一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何秀瓏捧著的是仁祖牌位,不過,他們來叫陣的人說了,他們今天只請了仁祖他老人家過來,如果不行,明天就把懿祖和熙祖也請過來,如果還不行,就請德祖他老人家出馬?!?/br> 定國公. 難怪何秀瓏這幾日這么消停,原來是在趕制牌位。 他錯了。 因為出了個不要臉的周滄岳,所以他竟然忘了當年的何苒也是個無恥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