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節
定國公這一次不僅僅是暈倒,他中風了! 好在定國公的身體底子不錯,他被搶救過來,但是近期內是不能再領兵了。 當然,在定國公倒下之后,那具尸體也被確定并非荊老三,尸體的耳朵和手指都是在死后被割下來的,這和定國公收到耳朵手指的時間對不上。 而這具尸體是從今天的戰場上找到的,所以這明擺著是何秀瓏的jian計! 次日,定國公清醒之后,親信便迫不及待報告了這個好消息。 可惜,定國公卻沒有半分喜悅,他張張嘴,一條亮晶晶的涎水順著嘴角淌下來。 “殺殺” 他要殺誰? 是何秀瓏還是周滄岳? 這便無人得知了。 與此同時,又有一群讀書人聚集在府衙外面,他們手捧孔圣像,昂首挺胸,慷慨從容,為首的一名學子更在高聲譴責定國公為一己私利,不戰而敗,將安慶六縣拱手相讓,奴顏媚骨,無恥之極! 出去應對的官員已經驚呆了,如果他沒有記錯,眼前這些人,和前幾天在這里靜坐,讓定國公給出答復的是同一群人吧。 讀書人捶胸頓足,對天長哭,我那文章甲天下,冠蓋滿京華的桐城啊,竟然被叫花子給占了,臟了,臟了??! 府衙門外的熱鬧只是個別,此時此刻,整個揚州城也只有這一處熱鬧的所在,無論是店鋪還是民宅,全都關門閉戶,這場仗已經打了幾天了,百姓們也在家里窩了幾天了。 但是這場仗還沒有打完,他們也還不能走出家門。 次日清晨,苒軍又來叫陣,這一次,城門前掛出了一個牌位! 太祖周池的牌位! 既然苒軍打出的是昭王的旗號,那么只要何苒還沒有廢掉昭王,那么苒軍看到太祖周池的牌位,如果繼續攻城,便是對太祖不敬,不僅是何秀瓏,就連何苒,也要被天下人口誅筆伐。 何秀瓏罵道:“算你狠,今日休戰!” 周池的牌位在城門口連掛數日,何秀瓏也不急,城外的人進不去,城里的人也不出來,那就看誰先著急吧。 而此時的何苒,也已經動身前往揚州。 她上次來揚州,算算已是五十年前的事了。 那年她包下一條花船,叫了幾個花娘陪她在船上飲酒,好不樂哉。 何苒身邊只帶了小梨和流霞幾個,她沒有去與何秀瓏匯合,而是去了附近的一個村子。 這個村子距離揚州城三十余里。 原本還以為正在打仗,可能在村子里不容易找到肯借宿的人家,卻沒想到她們六人剛進村子,便被一群看熱鬧的嬸子大娘圍了起來。 這年頭,會騎馬的年輕女子并不多。 “咦,你們還會騎馬???” “你們是要去府城嗎?來得不巧,聽說府城打起來了?!?/br> 何苒微笑:“是啊,很不巧,所以我們暫時不能進城了,各位嬸子大娘,不知村里可能借宿?” 嬸子大娘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又一起看向眼前的幾個姑娘。 小梨掏出一錠銀子:“我們不白住的?!?/br> 看到銀子,嬸子大娘們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這是銀子啊,她們還沒見過這么大的銀子,平時經手的都是銅錢,偶爾有銀子也是碎銀。 何苒看到她們眼睛里跳動的小火苗,以為下一刻,她們便會爭先恐后自報家門,邀請她們去家中投宿。 可是何苒猜錯了,嬸子大娘們看看那錠銀子,卻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 終于,一位嬸子忍不住說道:“幾位姑娘,不是我們不肯招待你們,是里正爺叮囑了,這陣子村里不能接待外人,哪怕是親戚也不行?!?/br> 何苒懂了:“原來如此,那就不麻煩大家了,告辭?!?/br> 說完,她一揮手,幾人牽著馬便要出村。 那位嬸子看到她們要走,就像是被割rou一樣難受。 “等等,我家在村外有處房子,你們若是不嫌棄,我領你們過去?!?/br> 聞言,其他嬸子紛紛沖她翻起了白眼,可顯著她了,就她家在村外有房子。 原來這嬸子家前幾年和村里人打架,被趕出了村子,無奈之下便在離村子不遠的一處荒地上蓋了房子,一家人便住在了這里。 今年不太平,兵荒馬亂,住在那里肯定不如回村更安全,于是大嬸一家找到里正,好話說盡,又掏了十兩銀子,這才重又搬回村里,那處房子便空置下來。 這處房子雖然已有多日沒有住人,但屋子里并不臟,稍做整理便能住人了。 只是被褥都被搬走,只余下兩張舊床板。 小梨四下看了看,對何苒說道:“院子里還有柴禾,灶間有瓦罐,還能煮飯?!?/br> 大嬸忙道:“你們肯出銀子,我就回村搬鋪蓋,再給你們拿些米面和青菜?!?/br> 何苒笑著說道:“好啊,那就有勞嬸子了?!?/br> 大嬸眉開眼笑,小跑著走了,再回來時身邊帶了兩個年輕女子,兩人都做婦人打扮,她們推著一輛獨輪車,車上放著幾床被褥和米面菜蔬。 小梨很大方,提前便把銀子付了,大嬸原本還擔心她們住得遠,明天一早不給錢就跑了,現在銀子到手,大嬸放下心來,語氣更加親切,讓跟她來的兩個年輕婦人去幫忙打掃屋子,她則毫不客氣地坐下,和何苒話起家常。 何苒這才知道,那兩個年輕婦人,一個是她的兒媳,另一個則是她的女兒。 沒等何苒詢問,大嬸就自顧自地說道:“唉,我家阿秋命不好,遇到個畜生,畢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rou,總不能看著她在婆家被那畜生打罵吧,去年我一咬牙,就帶著我家兩個小子,把她從婆家接回來了?!?/br> 這時,兩個婦人把屋子收拾妥當,站在門外等著,何苒看到其中一個婦人長得與大嬸有幾分相似,想來這就是大嬸的女兒阿秋了。 她雖然做婦人打扮,但是還很年輕,也只有十八九歲。 吃晚飯的時候,阿秋又來了,這次是她一個人來的。 她手里拿著一只罐子,看到來開門的小梨,她有點不好意思:“這是腌好的乳黃瓜,阿娘讓給你們送來嘗嘗?!?/br> 揚州一帶的醬菜非常有名,配粥吃最是美味。 小梨連忙謝過,讓她進來坐坐,阿秋搖頭說天晚了要早點回去。 此時暮色已濃,小梨一眼瞥見阿秋身上背著一個小小的包袱。 不是專程過來送醬菜的嗎? 為何還會背著包袱? 小梨問道:“阿秋姑娘,你這是要出門?” 阿秋忙道:“不是不是,剛剛順路去一位嬸子家拿了剛裁好的衣裳?!?/br> 話雖如此,可是阿秋眼里的慌亂是瞞不了人的。 小梨自是不信。 “阿秋姑娘,你最好還是說實話吧,你是打著給我們送醬菜的名義從家里出來的吧,若是你出了什么事,你家里的人一定會懷疑到我們頭上,到時惹上麻煩的還是我們?!?/br> 阿秋顯然沒有考慮這么多,此時聽小梨這樣說,怔怔一刻,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何苒聞聲從屋里出來,看到還在門口僵持的兩人,她走過來,便看到神色慌張的阿秋,以及阿秋背著的包袱。 “我們都是女子,阿秋姑娘不用介懷,有什么事進屋說吧?!?/br> 阿秋搖頭,卻是不肯進來,口不擇言:“我該回家了,不給你們添麻煩,我回家去,真的,我這就回去,不進去了?!?/br> 何苒使個眼色,小梨忽然出手,一把就將阿秋扯了進來。 待到阿秋反應過來時,人已經在院子里了,小梨順手上了門閂。 何苒微笑:“既然來了,那就進屋吧?!?/br> 阿秋想說,我本來要走的,可是卻不由自主地跟著何苒進了屋。 進了屋,何苒示意阿秋坐下,讓小梨給阿秋端了一杯茶。 阿秋見那茶杯亮晶晶的,像是銀子做的,這不是自家的東西,想來是她們自己的。 出門還帶著杯子,一定是很講究的人吧。 茶水是溫的,茶葉卻并不名貴,江南百姓大多都懂飲茶,阿秋嘗出這是隔年的陳茶,用這么貴重的杯子,卻喝隔年的陳茶,也不知道這幾位姑娘是什么人。 一杯茶水下肚,阿秋忐忑的心情也平復下來。 她正在想如何告辭,卻聽到何苒問道:“阿秋姑娘離家出走,不怕家里人擔心嗎?” 阿秋被她突然說中心事,怔了怔,眼淚卻不聽話地涌了出來。 小梨貼心地遞上干凈的帕子,阿秋雖然接過帕子,卻還是用衣袖抹去淚水,可是眼淚卻止不住流個不停。 何苒沒有打擾,默默地看著她不停地擦眼淚,衣袖被眼淚浸濕,她這才換成帕子。 也不知哭了多久,阿秋終于說道:“因為我的事,弟弟被人退親了,我讓家里丟臉了” 何苒明白了,白天時和她一起來的那個婦人是她的嫂子,原來家里還有一個尚未成親的弟弟。 “你是被休回來的?” 何苒還記得那嬸子說是自己把女兒從婆家接回來的,當時她潛意識里以為是和離了。 現在仔細一想,本朝雖然允許夫妻和離,但偶有和離的,也都是上層圈子里的事,民間的小老百姓,鮮少會有和離的。 如果不是和離,那就是被休的。 果然,阿秋點點頭:“阿娘把我接回來的第二天,他,他就讓人送來了休書……” 阿秋口中的“他”,顯然就是那個畜生前夫了。 所以就是因為阿秋被夫家休了,她弟弟的親事也黃了,女方得知家里多了一個被休棄的姑姐,索性便退親了。 這世道,對女子是不公平的。 這樣的事,何苒聽說過很多,也遇到過很多。 她看著阿秋肩上的小小包袱,關心地問道:“你想離家,是不想給家里再添麻煩,可如今兵荒馬亂,你又能去哪里?” 阿秋抬起頭,眼睛被淚水洗刷得更加清透:“我聽人說苒軍就在府城城外,領兵的是一位女將軍?!?/br> 何苒一怔,繼而釋然,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見過很多來投軍的女子,她們有的沒有娘家,有的是在娘家過不下去,當然也有像阿秋這樣,不想再給娘家添麻煩的。 “你會武功嗎?”何苒打量著阿秋的身材,江南水鄉的女子,纖細柔軟,哪怕從小生活在鄉下,舉手投足間也透著溫柔。 阿秋搖搖頭:“我不會武功,但我會燒火會煮飯,我聽說軍隊里有火頭兵,專管煮飯的,我可以去煮飯,我不要軍餉,吃得也不多,只要給我一個容身之處就可以了,我聽說苒軍里有很多女兵?!?/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