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節
看到兩人鼻青臉腫,年輕師太忙道:“兩位施主,可是遇到難事了?” 姐妹倆一時不知該說什么,總不能說,我倆是來你們這里上吊的吧。 都是涉事未深的小姑娘,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她們眼中的為難和尷尬。 那算命先生嘖嘖兩聲,對年輕師太說道:“她們這一臉的傷,一看就是受傷了,你還問個啥?對了,別怪我沒提醒你啊,你去問問在你們這里借住的居士里,有沒有懂些醫術的女居士,若是有,就帶她們過去,雖說是居士,可畢竟也是俗家的身份,俗家對俗家,總比你們這些出家人要方便一些?!?/br> 年輕師太快要煩死這個算命先生了,怎么看都像是個老騙子。 不過,這老騙子說的話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這兩位小姑娘一臉的傷,說不定遇到了難以啟齒的事,她們都是從小就出家的,有些事情其實不太懂,正如這老騙子說的,俗家對俗家,反而比出家人要方便。 “那倒是巧,我們這里住了一位杜居士,她懂醫術,貧尼前幾日有些不適,用了杜居士給的方子,緩解了許多?!?/br> 聽到年輕師太說起杜居士,算命先生眼里閃過一道光彩,可惜年輕師太并沒有留意。 姐妹倆一臉茫然,她們是來上吊的,怎么就變成看病了? “貧道觀兩位姑娘面相,都是有福運之人,年少時坎坷,兄弟六親不得力,自立家計出外方好,有貴人相助?!?/br> 姐妹倆俱是一怔,她們確實是兄弟六親不得力,但她們還有福運,還有貴人相助? meimei忍不住想要再多問幾句,可那算命先生卻沖她們擺擺手:“去吧去吧,跨過這道坎,你們的福運在后頭?!?/br> 年輕師太直蹙眉,這老騙子該不會是想在這里擺攤算卦吧。 她連忙對姐妹倆說道:“兩位施主,請隨貧尼進去?!?/br> 姐妹倆有些無措,看看師太,又去看那算命先生,卻見算命先生已經重又拿起那面鐵板神算的大牌子,搖搖晃晃走下石階。 年輕師太又在催促,姐妹倆只好跟著她進到寺里。 很快,她們便見到了那位懂醫術的杜居士。 杜居士已經有些年紀,但依然面容姣好,笑起來眼角已有了深深的紋路,卻顯得越發慈祥。 她拉過jiejie的手腕,jiejie下意識地想要抽回去,可是沒有拉動,這位杜居士看著柔弱,力氣卻很大。 杜居士診了脈,便已經知道是怎么回事了,jiejie羞得滿臉通紅,頭垂得低低的,眼淚滴滴噠噠落到鞋面上。 杜居士也給meimei診了脈,meimei忍不住抽噎起來。 杜居士拍拍她們的手,柔聲說道:“無妨無妨,我給你們先開副方子,你們先把藥喝了,調養兩日,以后的事,以后再說?!?/br> 聞言,姐妹倆忙道:“我們不用吃藥,您別浪費藥了,我們不值得?!?/br> 杜居士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們是怎么想的,也知道你們想做什么,因為我和你們有過相同的經歷,只是那時我只有八歲?!?/br> 姐妹倆驚訝地望著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位保養得宜,一臉福相的太太,竟然也曾有過和她們一樣的經歷,且,那時只有八歲,八歲??! “怎么可能?您,您不像” 杜居士再次拉過她們的手,說道:“我爹去得早,我娘帶著我改嫁,八歲那年,我娘親手把我送給了她改嫁那家的小叔子,只是為了分家時多得兩間屋子我流了很多血,他們以為我死了,用草席裹了,把我扔到亂葬崗。 也是我命大,冷風一吹,我醒過來了,自己爬到了路邊,于是我遇到了大當家,大當家救了我,她把我帶進了驚鴻樓,讓樓里的嬤嬤照顧我,我在驚鴻樓長大,后來還接管了驚鴻樓?!?/br> 聽到“驚鴻樓”三個字,姐妹倆一下子從故事回到了現實。 雖然她們鮮少出門,可也知道驚鴻樓,因為家里的兄弟們時常顯擺他們在驚鴻樓里遇到了某位名士,某位大儒。 同樣,她們也聽說了驚鴻樓被燒毀的消息。 “您是……”她們下意識地看向杜居士。 杜居士微笑:“我叫杜惠,以前是驚鴻樓的大掌柜,不過我已經退休了,現在的大掌柜是我的徒弟文秋?!?/br> 姐妹倆沒聽說過杜惠,亦沒有聽說過文秋,但是她們知道驚鴻樓。 所以這位杜居士不是騙子,更沒有為了安慰她們胡編故事,是啊,那么難堪的往事,誰會硬安到自己身上呢。 meimei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杜奶奶,我和jiejie也能活下來嗎?能嗎?” 她只有十三歲,jiejie也只有十五歲,她們的人生剛剛開始,如果可以,她們誰也不想死。 “好孩子,這才哪到哪啊,等到你們到了我這個年紀,經歷得多了,回頭再看,這也不過就是揚帆千里經過的一個小險灘而已,或許受了傷,吃過苦,但能有幾人是真的一帆風順呢,大多數的人,就如你們,就如我,都是從跌跌撞撞,到越走越穩,只是有的人挺不住早早退場,而有的人卻乘風破浪,一路堅持走到了終點?!?/br> 寮房里有些清冷,但是杜惠的聲音,卻如嚴寒中的一股暖流,潺潺而出,滋潤進姐妹倆冰冷的心田。 第232章 晴空暖陽 杜惠,是何驚鴻在路邊撿到的孩子。 那時保定驚鴻樓已經建好,何驚鴻動身前往順德府,路過一處亂葬崗,在路邊撿到了杜惠。 杜惠不姓杜,她不肯再用回本來姓氏,她身上有傷,何驚鴻不便帶著她,便將她送到保定府的驚鴻樓,交給杜云娘照顧。 杜云娘原是何家軍的軍醫,穩婆出身,后來年紀大了,何驚鴻便讓她來了保定的驚鴻樓,她是保定驚鴻樓第一代大掌柜。 杜惠的杜,便是杜云娘的杜。 杜惠由杜云娘撫養長大,她的醫術也是和杜云娘學的,十年后杜云娘去世,十八歲的杜惠接管了驚鴻樓。 那時何驚鴻早已芳蹤杳然。 八歲之后,杜惠再也沒有見過何驚鴻,她也沒有去過青蒼山,但她一直把自己視為何家軍的后人,她為驚鴻樓培養了兩位大掌柜。 一個是徒弟文秋,另一個則是她的養女杜謙謙。 杜謙謙是青州驚鴻樓大掌柜,柏彥便是被杜謙謙保護并且送到保定來的。 這些年,杜惠是保定和青州兩邊住,晉王燒毀驚鴻樓,她恰好就在保定,她在保定有自己的宅子,老街坊們大多都知道她是驚鴻樓的老掌柜,文秋擔心晉王會查到她的住處,便將她送到了石門寺。 石門寺的住持師太是杜惠多年的好友。 因為杜惠住在這里,石門寺也因此成為苒軍的臨時連絡處。 但是如那年輕師太肯定是不知道的,袁綱來了,想要進來,也是要費上一番功夫的。 說來也巧,這對姐妹選擇自盡的地方正是石門寺,且,她們還在山門外遇到了前來聯絡的袁綱。 袁綱就住在臨時王府里,昨天晚上,這對姐妹被帶進府時,他看到了。 因此,雖然姐妹倆被打得鼻青臉腫,可袁綱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他多說了幾句話,便將姐妹倆引到了杜惠面前。 杜惠通醫,姐妹倆這副樣子,她還有何不明白的? 姐妹倆暫時便留在了杜惠身邊,她們已被家族拋棄,是無父無母無親族之人,杜惠收她們為徒,她們跟著杜惠學習醫術,同時也學習杜惠的生活態度。 杜惠給她們重新起了名字,她們想跟著杜惠姓杜,杜惠笑著說道:“不用了,姓杜的有你們大師姐謙謙就夠了,你們還是姓何吧?!?/br> 杜惠與姐妹倆相處久了,也在為她們的前途著想。 那位新的大當家雖然不在乎這些,可是如果讓她們姓何,在大當家看來,勢必會親厚一些。 看看袁綱就知道了,那老騙子可聰明著呢,他的女兒也是姓何的,據說很得大當家器重,她畫的連環畫傳遍天下,袁綱每次見到她,都要顯擺一番。 因此,杜惠給這兩個徒弟分別取名何晴空、何暖陽。 冬雪融,烏云開,明日有晴空,有暖陽,希望在人間。 此時的晉王并不知道,那兩個很不會討他歡心的丫頭已經改姓何了,他還在生氣,且,更加生氣。 因為他看到了來自晉陽的連環畫。 上次他看到連環畫時就大發雷霆,因為在連環畫里,他是作為反派人物出現的,長了一個碩大的鼻子,鼻孔大得像水牛。 而這一次,他接連看了三本連環畫,前兩本里的反派是只會抱著小妾睡覺的鄒文廣,而第三本里的反派卻是他,而且,這一次,他的戲份遠比當水牛時更多了。 因為這一本畫的是十二君子,十二君子偉大英俊如天神降臨人間,而他 六個字便可概括…… 猥瑣!極度猥瑣! 他就不信,以何苒現在的能力,會沒有他的畫像? 即使真的沒有,那么晉陽城里見過他的人應該不在少數吧,只要隨便攔下一個晉陽人問一句,晉王長得什么樣,十個人里有九個會說,英俊,極度英俊,還有一個會說,晉王啊,那就是誤入凡間的仙人啊啊啊??! 所以,何苒就是故意的,故意讓人丑化他。 晉王翻到最后,看到了畫師的名字。 何雅珉! 也是姓何的,據說苒軍里有很多姓何的,何秀瓏、何大力,現在又有一個何雅珉。 看名字,像是女子。 晉王對長史說道:“給本王記下這個名字,他日,本王要將她送進軍營做營伎,讓千萬人踐踏凌辱?!?/br> 袁綱從外面進來,剛好聽到這番話。 他的太陽xue連跳了幾下,咬咬牙,堆上一臉的諂笑:“王爺,貧道上街,端了兩個私賣連環畫的小攤子,收繳七十六本連環畫,王爺您看這些連環畫該如何處置?” 晉王聽到“連環畫”三個字便火冒三丈,他大聲喝道:“這點事也要來問本王?燒,全都燒掉,以后只要看到連環畫就燒掉,燒掉!” 袁綱應聲,默默退出。 這些連環畫,燒是不會燒的,這可是他家小花籃畫的,七十六本,夠他裝逼七十六回的。 袁綱找了幾本廢書燒掉,反正一堆紙灰,神仙來了也辨認不出燒的是什么。 而那七十六本連環畫,全都被他送到了文秋那里珍藏起來了。 另一邊,陸臻和江濤只在平山城休整三日,第一日安葬陣亡將士,以及徐嶸棺木,第二日安頓受傷官兵,輕傷的繼續行軍,重傷的留在平山繼續醫治。 雖然何苒從回到青蒼山便開始培養軍醫,但是軍醫仍然緊俏,因此,軍隊每到一處,便會征用當地的大夫和穩婆,然而這些人并不是完全可靠的,為此,何苒也很傷腦筋,至少在兩三年里,這都是一個棘手的問題。 陸臻也征用了平山的大夫,可惜大夫的數量有限,就連醫館里還沒出徒的伙計也一起征用,可還是有很多人得不到及時的醫治。 因此,休整的第二天,陸臻和江濤親自來了傷兵營,他們從小練武,別的不會,包扎傷口還是會一些的。 這一天便在忙忙碌碌中渡過。 第三天,他們派人在城中買糧食。 說是買,那就是真金白銀花錢買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