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可是何苒不能替馮擷英做出決定。 于是她對鐘意說道:“我不能替馮先生做決定,不如這樣,鐘大人隨我一起去平陽,如果馮先生同意,那你們就在平陽見面,鐘大人不用擔心人身安全,現在的平陽城有重兵把守,非常安全?!?/br> 她以為鐘意會猶豫,沒想到鐘意一口答應:“鐘某愿意前往?!?/br> 何苒忽然發現,鐘意這人還挺有意思的,挺對她的胃口。 此番何苒來平遙,并不只是為了見鐘意,她還順便在平遙最大的酒樓里,宴請了平遙城的商賈。 周池當年得到了商賈們的大力支持,因此,他登基后對商賈非常友好,商賈的地位得到很大的提高。 前朝商賈不能穿綢,不能科舉,不能使奴喚婢,而這些在本朝都是沒有的,商賈的子弟可以科舉,也可以做官。 而自從周老二繼位之后,朝廷對于商賈的態度再次發生了變化。 商賈可以捐官。 朝廷明碼標價,五品以下的官職,皆可憑借給朝廷捐款獲得。 朝廷的口子一開,各地的地方官便發現了生財之道。 朝廷是捐官,而在地方上卻是買官。 僅是平遙一地,便有大大小小五十多名官員,何苒在酒樓里宴請的,便是這五十多名官員。 沒錯,他們都是買來的官,有品級,卻沒有實職,他們仍然在經商,只是戴上了一個官員的頭銜。 何苒看了看宴請的名單,無奈地搖搖頭。 果然,宴會之上,這些人最關心的問題,就是他們的官位還能不能保住。 買來的官也是官,不能不算數啊。 眾人七嘴八舌,聲音越來越大,那陣勢,像是要把何苒吃掉。 沒辦法,誰讓在他們眼中,何苒就是一個小姑娘呢。 和其他地方不一樣,平遙沒有經歷戰火洗禮,何大力的軍隊剛到平陽城外,平陽知府便打開城門獻城了。 因此,平遙城里的這些官員,認為平遙之所以易主,是因為知府是個軟腳蟹,沒用。 平遙易主都怪知府,而何苒,則是撿漏而已。 他們根本沒把何苒連同她的苒軍放在眼里。 何苒嘴邊含笑,好脾氣地聽著他們的質問,一言不發。 這些人像是拳頭打在棉花上,很沒意思,可又在竊笑,看,她懼怕了,她被我們逼迫得無言以對,我們占了上風! 何苒喝了口茶,和顏悅色地問道:“諸位還有要說的嗎?” 其中一人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大聲說道:“昭王亦是周氏子孫,此刻這里還是大周天下,我們是周氏朝廷的官員,一應俸祿皆要與以前一樣?!?/br> 何苒吃了一驚:“你們不是虛職嗎?虛職還有俸祿?” 那人冷哼一聲:“不能有嗎?” 何苒詫異:“平遙城是順利過渡,當然是能不變就不變了,各位既然都是大周的官員,那肯定也要按照大周官員的待遇啊,對了,你們以前都有俸祿嗎,我還以為沒有呢,既然有,那就說說吧,你們以前的俸祿都是怎么定的?!?/br> 眾人面面相覷,接著又一起看向說話的那人,有個屁的俸祿啊,晉王不和他們要錢就燒高香了,還給他們俸祿,也就是何苒這個小姑娘才會相信。 眾人誰也不說話,誰起頭就誰說,于是他們都在等著那人先說。 那人名叫周復,早年靠往安夏國販賣黃豆起家,后來買了個七品官,但是他和在座的眾人一樣,都是只有一個虛職而已。 見眾人全都看向周復,何苒也看向他,笑著問道:“周大人姓周,和平陽周家堡有關系嗎?” 聽到何苒提起周家堡,周復一臉傲然:“周某祖籍便是平陽周家堡?!?/br> 何苒點點頭:“原來還是出自名門啊,那么周大人是哪家做官的,每個月的俸祿又是多少呢?” 周復原本以為,他挑頭這么一說,其他人一定會跟著附和,他有錢,還真不在乎那點俸祿,他就是看不起何苒,想要為難一番。 可是他沒想到,剛才大家齊心協力把何苒逼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原本就已經占了上風,可現在他一說話,卻沒有一個附和他的,他像是在唱獨角戲。 周復在心里罵娘,可卻也只能硬著頭皮報上一個數目。 何苒看向身邊的小梨:“算算吧,周大人總共領過多少俸祿?!?/br> 小梨飛快地算了出來,白銀多少,帛多少,米多少,等等等等。 何苒倒抽一口涼氣:“這么多啊?!?/br> 她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目光灼灼看著周復,就像是在看一堆金子銀子。 “周大人為官的時間不長,可是貪墨的銀子卻不少啊?!?/br> 一句“貪墨”,如同一塊從天而降的大石頭,把所有人砸得七葷八素。 “貪墨?什么貪墨?你胡說什么?”周復大怒,他要錢有錢,要鋪子有鋪子,他用得著貪墨嗎?再說,他只是個虛職而已,想貪墨也沒有機會啊。 何苒卻不這樣認為,她搖搖頭:“周大人,你怎么不認帳了呢?你每個月貪墨的數目,還是你親口報出來的,在座諸位全都聽到了。周大人,你既然做了,為何不敢承認呢?” 眾人吃了一驚,周復惡狠狠瞪著何苒,像是要吃人一樣。 “那是本官的俸祿!” 何苒冷笑:“你只有一個頭銜而已,哪來的俸祿,這些銀子不是貪墨的贓款還是什么?來人,將這個貪墨的贓官拿下!” 何苒剛才還只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可現在忽然就像是換了一個人,翻臉比翻書還要快,那通身的冷冽之氣,讓所有人望而生畏。 “你你你,你敢!” 周復氣急敗壞,他不怕何苒,他只是覺得沒面子,太丟人了,這個死丫頭讓他在這么多人面前丟人現眼,像個小丑。 第177章 養鳥強過養孩子 周復向何苒沖了過去,可是還沒有沖到何苒面前,便被兩個丫鬟打扮的女子按在了地上。 周復還在叫囂,何苒使個眼色,流霞順手摘下周復的下巴,周復張著嘴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何苒這才看向眾人,臉上又恢復了剛才的甜美笑容,可是這一次,眾人看她,再也不是那個人畜無害的小姑娘,這分明是個女煞星。 女煞星隨手一揚,啪的一聲,一把短刀插在桌子上。 “本將軍最不喜歡的就是浪費,浪費糧食可恥,浪費人材亦可恥,諸位都是我大周官員,那就更不能浪費,明天早晨,諸位全都跟著本將軍去平陽,對了,現在財政緊張,各位需要自備米糧,沒有俸祿,也不管飯,可你們必須去,因為你們都是朝廷命官?!?/br> 四下靜寂,落針可聞。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個聲音弱弱地問道:“大將軍,請問我們到了平陽能做什么?是在衙門里做事嗎?那也用不了這么多人吧?” 何苒搖頭:“衙門里人員充沛,但是其他地方卻很缺人,比如軍隊里就一直缺人,還有很多流民也需要安置,各個村落里也需要有人去安撫,對了,還有礦山,原本在礦山里的那些小吏全都被我殺了,你們去了剛好可以補上?!?/br> 眾人聽得背脊生寒,讓他們去軍隊?去安置流民?去村子?還有,去礦山? 她還說礦山里的小吏都被她給殺了? 他們在平遙好好的,能買得起官的,哪個家里不是一堆生意要打理,他們腦子進水才會去平陽當苦力,對了,還要自備口糧。 只是聽聽,他們就不想活了。 又有一人大著膽子問道:“下官身體不好,大將軍能否網開一面?” 何苒點頭:“當然可以?!?/br> 眾人大喜,重又燃起希望之火:“真的可以嗎?” 何苒:“真的?!?/br> “下官家有八十老母?!?/br> “下官年紀大了?!?/br> “下官……” 何苒沒等他們一個個說出理由,便揮了揮手:“不想去的,每人一萬兩銀子,也可用等價粗糧代替,只要交足了銀子或者粗糧,你們就可以留在平遙照顧生意,侍候父母,子孫繞膝,共享天倫?!?/br> 見他們瞠目結舌,何苒繼續說道:“一萬兩,只要一萬兩,一萬兩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真正的價有所值?!?/br> 全場靜寂。 終于,有人舉起手來:“一萬兩,我出了?!?/br> 接著,又有人舉手:“我也出?!?/br> “我也給!” “我也……” 最終,何苒從平遙拿了六十六萬兩銀子,當然,其中有一半是粗糧,現在是戰時,糧食會越來越緊張,也會越來越貴,現在多屯些糧食,以后都會用得上。 每人一萬兩,總共五十六人,共計五十六萬兩。 而多出的十萬兩是從周復那里拿到的。 周復是貪官啊,何苒念他是初犯,罰銀十萬兩,以儆效尤,當然,下次如果再犯,那就不是十萬兩了。 周復雖然有錢,可是十萬兩真不是小數目,且,別看他乍乍呼呼,可其實他為人非常吝嗇,這十萬兩讓他大出血,他雖然撿回了一條性命,可卻氣得大病一場,病好之后,他便下令,全家三年不許吃rou不許飲酒,女眷更不能買首飾做新衣裳。 周復家里的事,很快便傳到了何苒耳中,何苒哈哈大笑,十萬兩啊,挺值的。 平遙的這些事,鐘意全程圍觀,那天他雖然沒有在酒樓里,但是這件事不是秘密,何苒更沒有刻意隱瞞,相反,她還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呢。 于是,當時酒樓的戰況,鐘意當天便知道了。 待到他跟隨何苒一起前往平陽時,看到跟在他們身后的那大大小小的箱子和米糧,他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何苒的目的達到了。 從始至終,她的目的只有一個,要錢,從這些商賈手里要錢。 她不想賣官,也不想讓這些花錢買來的官繼續發揮作用,所以她便將計就計,用這種方法,從這些人手里弄到了六十多萬兩銀子。 至于那個出頭鳥周復,對了,說他是出頭鳥是抬舉了他,這位就是個傻缺,傻缺到就像是何苒安排的托一樣。 事實上,平遙城的那些商賈們,至少有一半人認為周復就是托兒。 那十萬兩銀子是道具,沒錯,周復是在配合何苒演戲,兩人是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之后的很多年里,周復一家都被平遙商賈孤立,這是他始料不及的,因此,他大罵特罵,罵那些人是白眼狼,沒良心,空付了他的一片俠骨丹心。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