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皇帝不想打仗,他有些害怕,他擔心一旦打起來,這些臣子們就會讓他御駕親征。 太祖是馬上皇帝,真刀真槍打下來的天下。 太宗亦是馬上皇帝,曾經御駕親征打過南海王的余孽。 先帝同樣是馬上皇帝,他雖然在位時間不長,但是五大京營是他親手建立的。 而他,卻沒有武功,他甚至不敢騎馬。 “能不能派使者去晉地談判?朕不想看到生靈涂炭,民不聊生,打仗,受苦的是百姓!” 皇帝熱淚盈眶,臣子們都很感動,他們的這位少年天子雖然稚弱,但卻有一顆仁慈之心。 “圣上仁德,可是晉王大軍已經過了太行山,平山衛告急,一旦平山衛守不住,晉軍就要打到真定府了,京城的大門就要打開了!” 第48章 坐等看戲(求月票) “那不如先派使者前往平山衛,令大軍駐扎在真定城外,一旦和談不成,再派大軍前去鎮壓,各位閣老,你們看此計如何?” 幾位閣老…… 皇帝為自己能夠想出如此妙計欣喜不已,目光灼灼。 “諸位臣工,你們誰愿前往平山與晉王和談?” 眾臣這純屬受累不討好的差事! 見無人作答,皇帝的目光落到都察院左都御使方毅身上。 方毅人如其名,方正剛毅,當年就是他第一個提出讓齊王繼位的,太皇太后拿出太宗遺詔時,他是第一個站出來質疑真偽的,即使后來驗過為真,方毅仍然不肯善罷甘休,隔三岔五就要找點事情,討閔檄文出來之后,上竄下跳鬧騰最歡實的幾名御史,全都是受他指使。 皇帝看到他就頭疼。 “方愛卿乃三朝元老,德高望重,忠心耿耿,朕派你前去和談,方愛卿可愿前往?” 滿朝靜寂,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方毅身上。 方毅這是把皇帝得罪狠了吧。 小皇帝登基后沒有找他麻煩,只是時機未到,現在時機來了,皇帝第一個便想到了他。 可是這麻煩找得早了點,皇帝繼位僅三年,龍椅還沒有坐穩呢。 再說,就是找麻煩,也要分輕重緩急,晉王造反,這是天大的事,皇帝居然借此來為難一個忠心耿耿的老臣。 沒錯,方毅在朝中樹敵良多,然而,哪怕是他的政敵,也沒有質疑過他對周氏王朝的忠心。 方毅嘴邊浮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他上前一步,向皇帝彎腰行禮:“臣愿往!” 驚鴻樓中,何苒聽到皇帝派人前去和談,又讓大軍停在真定時,笑嗆了一口酒。 和談什么? 若造反的只是一群土匪,派人和談可以收編,封王封爵封總兵,那都是他的一場造化。 這值得一談。 若對方不是造反,而是鄰國大軍壓境,有一方打不過只能談,送金銀送牛羊送公主換來一方的臣服,這也值得一談。 可這個人是晉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除了那張龍椅和千里江山,他什么都不缺。 這樣的人,還有什么可談的? 晉王要的是讓你滾下龍椅,你滾嗎? 還是你割州送府讓晉王自立稱王,與你平起平坐? 再說,皇帝知不知道真定在哪里,平山又在哪里? 知不知道真定與平山相隔只有百余里? 你約了晉王前來和談,再把重兵駐扎在百余里外,晉王真要派人去和談了,那就是和你一樣大腦發育不全。 何苒坐等看戲,傳令左小艾時刻關注前方戰局。 驚鴻樓真正的生意便是消息。 消息的來源有兩個。 一是有人出賣消息,就如延安伯府的陳年消息,便是來自當年的知情人; 二是驚鴻樓自己的查子。 當年,每一座驚鴻樓都有自己的查子,第一批查子,是天下太平之后退役的斥侯和細作,他(她)不想回鄉終老,何驚鴻說:不想退休,那就返聘吧,我繼續聘請你們為我所用。 第一批查子老了死了,他們的子女或者徒弟接班頂替,有人老了傷了退了,又有新人加入進來,一批又一批,哪怕是在停業的幾十年里,驚鴻樓在,他們也在。 距離平山衛五十多里的官驛里,喂馬的老黃坐在馬廄外面,用根草棍剔著牙,今天的飯食有rou,好幾塊rou。 兩名官兵牽著馬走過來,年輕的臉上滲出汗珠:“牽兩匹馬出來,要腳程好的,天黑之前要趕到平山衛?!?/br> 老黃扔掉草棍,關心地說道:“平山衛?那里可不太平,你們要小心?!?/br> 官兵嘆了口氣:“誰說不是呢,這不是要談判嗎,不太平也要去?!?/br> “看你們這滿頭大汗,從京城趕過來的?”老黃挑了兩匹健壯的馬,將韁繩遞到二人手中。 “是啊?!惫俦牟辉谘?。 “你們這活不好干啊,不但辛苦,而且還危險?!崩宵S關切地說道。 “可不是嘛,別人還能在真定府歇上一晚,咱們卻要一路奔波換馬不換人,同人不同命,沒辦法啊?!?/br> 官兵牽過老黃給他們準備的馬,看了看,問道:“這馬都喂過了吧?” “喂過了,放心吧?!崩宵S雖然只是馬倌,但他勤勤懇懇,做事從不馬虎。 驛兵翻身上馬,向著平山衛的方向疾馳而去。 老黃牽著驛兵換下來的馬去喂草料,他找了一根小木棍,用火折子熏黑,又找出一張皺巴巴的紙,用熏黑的木棍在上面寫了幾個字,卷了卷,一只小花狗跑過來,在老黃的褲腿上蹭了蹭,剛剛老黃把碗里的rou分了一半給它。 老黃看看小花狗圓滾滾的肚子,彎腰整理小花狗脖子上的項圈,順手把那張皺巴巴的紙塞進項圈的夾層,笑著說道:“出去玩吧,晚上還有rou吃?!?/br> 聽說還有rou,小花狗撒歡似的原地轉了兩個圈兒,便飛也似的跑了。 老黃提起水桶,去井里打了一桶水,開始給馬刷洗,他總是有干不完的活兒。 一家小飯館里,一名健壯的婦人拎著泔水桶走出來,幾個小乞丐立刻圍了過來,婦人看他們一眼,沒好氣地說道:“吃完了記得把桶刷洗干凈送回來?!?/br> 一只小花狗也跑來湊熱鬧,婦人拎起它來,在他的胖肚子上拍了拍,又把它扔在地上:“快滾,當心這些小娃子餓急眼了連你都吃!” 小花狗像是聽懂了她的話,在地上打了個滾便跑遠了,它可不想被吃掉,它還要找老黃要rou吃。 婦人回到飯館后面的小院里,一只鴿子蹲在墻頭上,婦人把從小花狗項圈里取出的紙條裝進竹管,綁在鴿子腿上:“送去給太姥?!?/br> 京城里派去和談的人,今天在真定,明天便到平山衛了。 忻州城里的一座私宅里,馮擷英把信使打發走,拿著那封用明黃色盒子裝著書信走進晉王的書房。 “看看吧,這是那位讓人送到忻州大營的,已經驗過了,沒有毒?!瘪T擷英把盒子放到晉王面前。 晉王拿出里面的書信,看了看,眼中閃過一絲嘲諷:“偽帝要和談?!?/br> 馮擷英一笑:“很有趣?!?/br> 晉王合上書信,想了想,說道:“傳令符燕升,今晚就發動進攻,本王也想和談,但想換個地方?!?/br> 馮擷英哈哈大笑,出去叫來一名親信,將令牌交到親信手中:“主公有令,今晚進攻?!?/br> 親信接過令牌,轉身離去,一人一騎出了宅子后門,如同離弦的箭消失在青石板鋪就的街道上。 第49章 晉王有令(求月票) 這處宅子是符燕升臨時為晉王準備的,他們住進來也只有兩日,在住進來之前,晉王身邊的侍衛們便已經里里外外檢查過了,可是誰也沒有想到,就在他們住進來的當天晚上,宅子的一處角落里,多了一個小小的狗洞。 此刻,一個瘦小的身子從狗洞里鉆了出來,他用石頭把洞口擋住,便向著另一個方向跑去。 不遠處,坐著一個拉胡弦賣唱的瞎子,這個瞎子是最近才來這里的,可是卻已經在忻州很多年了,忻州人大多見過他,他總是換地方,沒辦法,哪里都有欺負瞎子的壞人。 那個從狗洞里鉆出來的小個子跑到瞎子面前,湊到瞎子耳邊說了什么,瞎子破口大罵:“王八羔子,連瞎子也欺負,生孩子沒屁眼??!” 小個子后退幾步,從地上撿起一顆石子朝著瞎子扔過去,正打在瞎子腿上,瞎子一邊罵,一邊摸索著站起身來,背上胡弦,拿上收錢的破碗,罵罵咧咧地走了。 有人看到嘆了口氣,連瞎子都要欺負,世風日下啊。 瞎子深一腳淺一腳,走過一條街道,瞎子敲響一戶人家的大門,大門打開一道縫,一個婦人探出頭來,瞎子那雙一直半閉著的眼睛忽然睜開,精光四射。 “晉王有令,今夜進攻?!?/br> 瞎子話音剛落,那婦人便尖叫著罵道:“死瞎子,亂敲門,滾滾滾!” 大門砰的一聲關上,瞎子委屈:“欺負瞎子,沒安好心!” 婦人快步進了院子,拿出紙筆,快速寫了幾個字,將一只鳥籠打開,抱出里面的鴿子:“乖孩兒,快把這個送去交給太姥!” 真定府何閻兩家的官司終于判下來了,閻氏失蹤與何家沒有關系,閻氏在驚鴻樓拿錢的時候,她還是何家婦,那時何家還沒有休掉她,所以閻氏偷錢的事只能算做家庭內部矛盾,自己消化。 所以何家只能自認倒霉! 何家的兩位老爺當然不肯答應,那么賺錢的驚鴻樓也不能一直關著門吧,驚鴻樓前的文會有多么轟動,何家的臉被打得就有多疼。 就連知府大人也看不過去了,再說,他在京城的姻親已經送信過來了,驚鴻樓的大當家是鎮國長公主何驚鴻的傳人,何驚鴻的何,可和真定何家沒有半點關系,就連太皇太后也宣了何大當家進宮,且,驚鴻樓有太祖御賜的金匾,真定府離京城那么近,父母官要好自為知。 知府大人在真定已經是第二任了,他收過驚鴻樓的年禮,對驚鴻樓的兩位掌柜的印象全都不錯,就像這一次,白掌柜又來送禮了,同時還有一泡委屈的眼淚。 知府大人便讓人給何家遞了話,驚鴻樓必須開業,必須的! 何家還能如何,先湊銀子過去,讓驚鴻樓周轉,然后逼著閻家賠銀子吧。 聲勢浩大的文會終于結束了,驚鴻樓也重新開業。 白二掌柜熱淚盈眶,對參加文會的讀書人們謝了又謝,沒有他們的聲援,驚鴻樓開不了業。 何二老爺和何三老爺總算揚眉吐氣,驚鴻樓開業,驚鴻樓是何家的。 他們來到驚鴻樓,迎面卻是一道金色的匾額。 以前沒有,他們發誓,以前真的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