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女兒,印信你先自己拿著,那魚鱗冊總能先交給為父了吧?” 何大老爺的聲音如那三月的微風,吹拂著何苒那顆缺少父愛的芳心。 何苒抽抽鼻子,把魚鱗冊鄭重交到何大老爺手里。 “父親,女兒只信任您,女兒知道,無論何時,父親都會為女兒做主的?!?/br> 聽聽,做主??! 何大老爺強忍下心中的喜悅,對閻氏說道:“你還在這里做甚,我和苒兒后日便要進京,你去把行裝收拾出來,給苒兒多帶幾件衣裳,京城比真定要冷上一些?!?/br> 何苒自從回來以后,就是一身蔥心綠,不知道的,還以為真定府是個村,村里種的都是大蔥呢。 老夫人問道:“后日便要進京?這么急的嗎?” 雖說真定府距離京城不算太遠,可老夫人這把年紀也還沒有去過京城,說真的,聽說京城的驚鴻樓也是何苒的,不,何家的,老夫人動心了,那家驚鴻樓是銀樓,她總要去挑上幾件戴得出去的首飾吧。 何大老爺嘆了口氣:“母親不知,那京城的驚鴻樓還有一位東家,且位高權重,苒兒只是一個小姑娘,兒子也是做父親的人了,怎么能忍心看著她被人拿捏呢,總要過去看看,找找京城的舊友,托托關系,也免得苒兒讓人欺負了,咱們一點法子也沒有吧?!?/br> 原來去了京城,還不能直接就到驚鴻樓里挑首飾啊,還有一個位高權重的東家,那豈不是還要看人臉色,何老夫人頓時沒了興趣,她在真定府,可沒人敢給她臉色看。 “行了,那快去準備吧,窮家富路,到了京城別讓人笑話?!崩戏蛉藫]揮手,她累了,她要休息了。 閻氏被何大老爺打發出去給何苒置辦衣裳首飾,這種事本應何苒一起跟著的,可是何大老爺不放心,閻氏那惡婦,萬一當眾對何苒謾罵,那豈不就應了外面的傳言? 沒把兩座驚鴻樓抓到手心里,何大老爺可不敢有半分疏忽。 何苒打個哈欠,她也累了,所以她回去睡覺了。 只不過她在床上打了一個滾,就又出門去了。 門子遠遠的看到何苒,心里便在嘀咕,不知道這一次大小姐有啥借口。 大小姐的借口堂堂正正:“繼母出門了,我要去她跟著服侍,晚到一步會被罰跪搓板的?!?/br> 門子……懂了,大小姐的借口,十句里九句不離繼母,總之,她就是一個被后娘迫害的可憐繼女。 第22章 無憑無據 何苒沒去驚鴻樓,驚鴻樓是名樓,而何大小姐現在已經是真定府的名人了,她暫時不想引發新的話題,所以就不去驚鴻樓了。 離驚鴻樓不遠,有一處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宅子,門檻不高,不是官宅,外墻墻皮脫落,大門也已斑駁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可是走進院子,繞過影壁,眼前便豁然開朗。 假山涼亭小橋流水,一只綠色的鸚鵡正在水邊梳理羽毛,看到何苒,鸚鵡歡呼著飛了過來,落在何苒的肩膀上:“我這幾天都沒睡好你知道嗎?每晚上都在想你,以前是喜歡的多,現在只喜歡你一個,你有毒啊你有毒!” 何苒在它腦袋上彈了一下:“你這些年經歷了什么?” 小八立刻喊道:“大當家打了鳥,鳥被幸福地打暈了!” 左小艾聽到聲音迎了出來,笑著說道:“姑娘,別搭理那瘋鳥,快點進來?!?/br> 小八大吼:“沒人嫉妒是庸鳥,八爺又被嫉妒了!” 進了屋,何苒便挑了一張最舒服的椅子坐下,對左小艾說道:“我后天進京?!?/br> 左小艾想到了什么,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我現在特別想看到錦繡的表情?!?/br> 何苒也笑了:“我也想看,迫不及待了?!?/br> “姑娘,有件事,無憑無據的,我不知該不該和你說?!毙蛄?,左小艾臉上卻多了幾分難色。 何苒看她一眼:“那些無憑無據的事,若是你不和我說,怕是也就沒人會和我說了?!?/br> 左小艾心中酸楚,姑娘離開太久了,有些事,如果她不說,就只能等著姑娘自己發現了,雖然沒有證據,但是她說了,姑娘便會心里有數,早做打算。 “大概是從十年開始,起初是北直隸接連出了三樁案子,都是行刺,全都成功了,卻只有第二起的刺客成功突圍,其他兩起的刺客當場自盡。后來又有幾起,最近的一次便是晉王妃之死,晉王妃替晉王擋了一劍,否則,死的便是晉王了?!?/br> 何苒心頭一動,這就是她這具身子的原主嗎? 不,原主不是自盡,而是被活埋了。 “這些刺客都是女子?”何苒問道。 “是,都是年輕女子,沒人認尸,更查不到她們的戶籍?!弊笮“f道。 何苒嗯了一聲:“你懷疑這是咱們的人,或者說,是咱們的人調教出來的?你懷疑是錦繡?” “是,我懷疑她,她有這個能力,再說,當年她就是做這個的?!?/br> 何苒搖搖頭:“當年她也不是殺手,她只做過一次行刺的事,還是我派她去的,不能因為那一次的事,就懷疑到她頭上?!?/br> 左小艾起身要跪,想到何苒最煩人下跪了,連忙站起身,鞠了一躬:“姑娘,是小艾的錯,小艾不該胡亂懷疑自己人?!?/br> 何苒笑了笑:“無妨,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想法,你只是把你的想法告訴了我?!?/br> 何苒起身:“行了,我知道了,我走以后,何家的人肯定會來鬧,讓黑土和白云按照計劃進行,不用為這些小事勞神?!?/br> 晚上何苒回到何府,剛剛坐定,燕兒使引著何淑媛和何淑婷過來了。 這兩位是閻氏派人從娘家接回來的,據說一直在等著她,望眼欲穿了。 何苒也想見見她們,尤其是何淑媛。 當何淑媛和何淑婷一起出現在她面前時,何苒笑了,熱情地拉住何淑媛的手:“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還有一句古話,說是誰養大的孩子就像誰,看看,大姑娘還真有幾分父親的風采呢?!?/br> 何淑媛的笑容便僵在了臉上,難怪母親說這個假貨不好對付,看來果然如此。 “大小姐說得對,父親和母親將淑媛視如己出,淑媛心中感激得緊?!?/br> “父親母親把大姑娘含心茹苦養大成人,他們付出的太多了,大姑娘啊,你不小了,可不能學那些忘恩負義的不孝子孫,雖說他們二老是你的養父母,可他們養你小,你就要養他們老,大姑娘啊,你既然做了何家女兒,那就要盡孝,你可不能讓他們二老寒心啊?!?/br> 何苒苦口婆心,圣母光環閃閃發光。 何淑婷詫異地看向身邊的何淑媛,這人做過什么,為何何苒會這樣說? 何淑韻也好奇地看向何淑媛:“大jiejie,你不想認大伯父大伯娘了嗎?你可不能這樣啊,他們對你那么好?!?/br> 何淑媛連忙搖頭:“沒有,我沒有!” 何苒嘆了口氣,對何淑婷說道:“二meimei,你勸勸大姑娘吧,別讓她再鉆牛角尖了,做人,還是要想開點,是吧?” 何淑婷和何淑韻一起點頭,然后暈頭轉向地陪著何淑媛走出了何苒的屋子。 而何淑媛,從那天開始,直到何苒進京,都沒敢出現在何苒面前。 而那邊,閻氏正在和何大老爺吵架:“那個假貨口口聲聲說什么養父,她的養父,那不就是媛兒的親生父親嗎?那驚鴻樓,分明就是媛兒的?!?/br> 何大老爺四下看看,又去檢查了門窗,這才轉過身來,壓著聲音對閻氏低吼:“這種話你也敢說?是誰讓人散播謠言,說她是在草臺班子里長大的?又是誰讓我說,她是在破廟里被人換走的?全都是你! 現在你又說她的養父是媛兒的親生父親,你當別人全都和你一樣蠢?她那個養父能和京中權貴一起做生意,能開得起這么大的驚鴻樓,那會是普通人?他有沒有親生骨rou,他的門生故舊會不知道?否則這樁大財會落到區區養女手中?” 是啊,這位養父很可能就是前朝舊臣,這種寧可歸隱山林也不想入朝為官的,多半是在文壇中有些名聲的,這些人多的是門生故舊,他有沒有成親,有沒有納妾,他的門生和朋友不會不知。 既然已經說是無兒無女了,現在冒出個親生女兒,那就只能是私生女,jian生子。 而他的那些門生故舊,為了他的身后名聲,寧可認個養女,也不會承認他有jian生子的。 何大老爺看向閻氏的目光越發失望,當年他是怎么看上她的? 轉眼就到了要進京的日子,一大早,何大老爺便和何苒坐上馬車,在一家人殷切的目光中,駛向通往京城的金光大道。 第23章 當破不破 晉陽城,王府內。 清晨,花園里的涼亭中,一名男子手里把玩著兩枚棋子,對著石桌上的棋盤出神,這盤珍瓏棋局已經擺了兩日,這兩日除了睡覺,他都坐在這里沉思。 布履踩在鵝卵石鋪就的小徑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那布衣青袍的少年走進涼亭,那全神貫注思索棋局的男子,卻像是背后長了眼睛。 “擷英,這么早就過來,可是有事?” 擷英臉上露出一抹如暖陽般溫暖的笑容:“鐘意已經離開真定府了?!?/br> 他走過去,在男子對面的石凳上坐下,看著面前的珍瓏,眉頭微微動了動,他的目光向上移動,在男子輕垂的睫毛上頓了頓,又順著男子的目光向下移動,最終落在棋局上。 而那里,便是破局之處! 這珍瓏,其實已經破了,只是那人遲遲未動。 “你在猶豫?!?/br> 擷英的聲音輕如羽毛,似乎眼前的是一片薄如蟬翼的水晶,哪怕是一個震動,也會將這一切打碎。 男子抬起頭來,年輕的面龐皎潔潤澤,卻又帶了幾分清冷,似是不應出現在晨光之中。 “她在惶恐,杯弓蛇影?!?/br> 擷英唇角微微揚起,笑容更加溫暖:“你很了解她?!?/br> 男子發出一聲冷笑:“以我的年紀,不可能了解她,但我卻知道她的惶恐是什么,只要一日不能確定那個人已經死了,她便不得安寧,夜不能寐?!?/br> 擷英嘆了口氣:“明明沒有呂后的謀略和膽識,卻想做呂后的事,注定她一敗再敗?!?/br> “她自己成不了呂后,便擔心別人會成為呂后,這便是她的可笑之處。擷英,她也不想想,那驚鴻樓早在皇祖父在世時便已經存在了,皇祖父會不知道?那人真若是在驚鴻樓里,皇祖父能找不到嗎?” 擷英沉默,沒有說話。 這世間有些事,明知卻不去做,不是因為那事不存在,而是因那做事的人,不想面對,不敢面對,亦或者,是他心中有愧,所以他能做的,便只有將一道道榮譽一個個名頭加上去,因為他知道,這些是他給的起,而那人也不會拒絕的。 之所以不拒絕,恐怕不是那人真的想要,而是那人懶得拒絕而已。 而這些,擷英這個外人能懂,而身為孫兒的晉王周熠卻不會懂,或者,他不想懂。 就如這珍瓏棋局,周熠其實早就知道要如何破解,可他卻寧可在這里枯坐,他想破,可卻不破,不是他不懂如何破,而是還沒到時候,他需要一個引子,一個讓他突圍而出的引子。 而此時的真定府,卻是一番熱鬧的景象。 好不容易等到了下午,估摸著這會何大老爺和何苒即使還沒到京城,也不會返回了,閻氏從瓷枕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只裹了幾層的小布包,那小布包有嬰兒拳頭那么大,方方正正,拿在手里卻是沉甸甸的。 閻氏正要出屋,何淑婷走了進來,手里也捧著一只布包,見閻氏穿著見客的衣裳,何淑婷忙問:“娘,您要出去?” 閻氏的臉沉了下來:“你不陪著你大jiejie,來我這里做什么?” 何淑婷眸光黯了黯,她把布包遞到閻氏面前:“娘,這是我給您做的鞋子,您試試合不合腳?!?/br> 閻氏的臉色略微好看了一些,她接過布包,卻沒有打開,而是隨手放在小幾上:“好,等我回來就試試,你大jiejie心情不好,你要多陪陪她,沒事就不要四處走動了,唉,等你大jiejie能出門了,你再陪著她一起出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