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遙放下調羹，將粥碗擱在一邊的小幾上。

    氣氛一時低迷。

    “你是不是不明白我為什么喜歡你？”杜霰忽然道。

    葉遙確實不明白，且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我起初也弄不明白，后來我想清楚了，我喜歡師尊的原因很簡單?！倍碰狈畔掠袷?，輕輕笑道，“不過是一把刀，兩柄劍，三岔桃枝，四季熱茶?！?/br>
    第28章 徒兒一廂情愿

    一把刀，兩柄劍，三岔桃枝，四季熱茶。

    葉遙一時沒聽懂這句話：“什么意思？”

    杜霰望向窗外，回憶道：“我那年在軍營里歷盡磨難，已經不記得被別人擁抱是什么滋味了。那個春夜里，你從天而降出現在冰巖中，像神仙一樣?！?/br>
    葉遙微愣。原來杜霰說的是三年前他們在凡間初見時的事情，三年的時間雖然很短，他卻恍惚覺得十分遙遠。

    “但我那時快要瘋了，誤把天神當惡魔，一把刀插進你腹中。你沒有推開我，反而把我抱得更緊?！倍碰毖劾锊ü馕⑹?，“師尊，你不知道吧？你忍著痛但還是對我笑的模樣，在我每晚的夢里重演過無數回?！?/br>
    葉遙心中無奈嘆氣，他當時并沒想那么多，一切都是下意識的動作。

    所謂的“兩柄劍”，他也能猜到了，大概便是他后來買給杜霰和自己的兩把劍，一把木劍，一把鐵劍。

    “師尊給我買的木劍是我的第一把劍，如今還在天虞山，我舍不得扔。你教我指暮天，我每次學會一招的時候，心臟都跳得很厲害，不是因為我學會了，更多的是因為我又能聽到你的夸獎了?！?/br>
    杜霰說到后面不自覺羞赧起來，聲音小了，臉也微紅。

    葉遙又無聲嘆氣。

    杜霰道：“師尊的那把鐵劍呢，會不會扔了？”

    葉遙一頓，沒有回答。

    杜霰默認他早已把劍扔了，于是點頭繼續道：“扔了也好。十五歲那年，我也想過讓你把鐵劍扔了，我買一把新的給你，比原來那把還要好看，而且好用?！彼α诵?，“結果你也知道，還沒有送到就掉下山崖了。所以路過桃林的時候，我折了一支桃花桃枝，想當作禮物送給你?！?/br>
    葉遙望向窗外的玉蘭樹，仿佛看到了當時漫山遍野的早春桃花。

    “我以為你最多安慰我幾句，然后將那株桃花養起來，直到它枯萎。沒想到你直接收它為結契武器，還給它取了名字?！倍碰钡哪抗庥至疗饋?，“我問過黃裳，結契武器是很慎重的，就好比終身伴侶一樣，不可隨意更換……我竟不知道你會如此看重我送的禮物?！?/br>
    “別說了?！比~遙立即打斷。

    最后一個“四季熱茶”，杜霰不用說他也知道是什么。

    他再也不想在這里與杜霰四目相對，聽杜霰剖白陳情、抽絲剝繭自己對他所有喜歡的一點一滴，太折磨人了。

    杜霰點頭乖巧道：“好，我不說了?！?/br>
    葉遙的心終于松下來。

    忽然杜霰又道：“但你得給我一個理由。既然你不喜歡我，為什么還對我這么好？每次、每時，你對我總是同旁人不一樣，是不是……是不是你也有一點對我——”

    葉遙立即道：“你想多了?！?/br>
    杜霰閉了嘴，眼底蓄起若有若無的水光。

    “只是你剛好需要關心，所以我給你罷了?！比~遙淡淡道。

    只是對方剛好需要關心，而他最不吝嗇關心，所以順便給了罷了。

    春風拂過窗臺，掃過兩人的衣襟。

    杜霰低下眼梢：“我知道，是我一廂情愿了?！?/br>
    他的情緒很快掩藏起來，再分辨不清楚。他抬起頭，一切恢復正常，起身去開床尾的柜子，拿出一沓書放在葉遙床前。

    “這是幾本天虞山的書，沒有其他可選的了，師尊若是覺得煩悶可以看看?！倍碰碧崞鹩袷弰?，道，“我去外面練劍，你需要的時候隨時叫我?！?/br>
    說完他轉身走了出去。

    葉遙繼續斜臥在榻上，拿起那些書，一本一本看。

    這都是些天虞山派的功法書，沒什么有趣的內容，看來是門派擔心在這里夜宿的弟子無事可做，于是給他們一個挑燈夜讀的機會。

    不一會兒，窗外似有腳踩落葉的沙沙響聲。

    葉遙抬頭向窗外望去，透過支起的叉竿，他看見一襲藍衣的杜霰負劍走到玉蘭樹下，鞋子踩在濕透的落葉毯子上。他抬手捏訣，腳邊便起了一陣風，十分規整地將落葉掃出十步之外，地板頓時干干凈凈。

    接著，他挽起劍風，開始在樹下練習。

    葉遙放下書，端詳他的招式和身手。

    杜霰練的是天虞山劍法。

    這套劍法大氣磅礴，沉穩有序。杜霰的周身和劍上環繞一股涌動的靈力，一陣陣震動玉蘭樹，掀翻飛掠下來的幾片落葉。他早已將劍法時得爐火純青，起承轉合熟稔自然，無論進攻、迂回還是防守都無比完美，甚至曼妙。

    葉遙仿佛在看一場精彩的演奏。

    杜霰的動作如游龍過?？谥畷r，葉遙便覺得天外恍若有笛聲悠揚；那劍忽然霸氣軒昂起來時，他便想著應當伴以激烈有節奏的鼓點；而當杜霰旋起身，水藍的衣擺和袖子隨長劍舞動時，似有幾聲蕉葉琴音伴著風聲而來。

    賞心悅目之余，葉遙更覺欣慰。

    有一種孩子長大了的感覺。

    雖然功勞并不在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