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大學
熱,又悶又熱,人都快呼吸不過來。 藺夏被郁熱憋醒,一睜眼,先看見黑漆漆的床頂,四角的縫隙透出光,她隱隱約約覺得熟悉。 “煩死了,自己出門就把空調關了,這寢室又不是只住了她一個人?!?/br> 忽而聽見有人抱怨,伴隨著趿拉著拖鞋從床下走過的聲音。 寢室? 她和王平仲在一起沒多久就沒住過寢室了。 搞什么??? 她撥開床簾,向下一看,狹窄的過道,上床下桌的布局,居然還真是寢室。 她大學時住的寢室是和不同學院的女孩混寢,相處得不是很愉快,也正因為這樣,后來她一有機會就搬出去了。 伍君潔在陽臺上刷牙,看見藺夏坐在床邊居高臨下跟看西洋景似的樣子就想翻白眼。 裝什么裝。 藺夏沒注意到舍友對自己的不滿,她正集中精神想著自己大學的事呢。 高中時她憑借著藝術生的身份考進了一所很不錯的大學,但她的大學生活屬實算不上精彩,甚至還有點虎頭蛇尾的意思,畢竟她大二大三就和王平仲混到一起去了。 現在她是大幾來著? 藺夏手往枕頭底下摸,果然摸出了手機,一看日期,是大二這年的五月。 她只記得這一年的夏天特別熱。 十幾二十歲的所有記憶好像都和夏天有關,熾熱陽光灼燒皮膚的痛感被時間美化,留下的全是陽光燦爛的日子。 手機忽然接連彈出消息,她一看微信名,鄒老師,她記得好像是學校樂團的帶管老師。 消息都還沒來得及看呢,電話已經撥過來了。 “藺夏,今天排練呢,你人到哪去了?” 鄒老師是音樂學院管行政的,不過藺夏是不求上進分子,和老師們打交道的機會很少。 要是按她上輩子的這個年紀,她肯定脫口而出:“什么排練?” 老師估計要被她氣個倒仰,但是她是25歲的藺夏,多少長了一點腦子,含糊道:“老師,對不起,我身體不太舒服?!?/br> 鄒老師一聽,哦了一聲,倒是沒有那么咄咄逼人了:“那你趕緊過來,再給你半小時?!?/br> 掛斷電話,藺夏下床換衣服,另一個舍友代柔也醒了,但是三個人都各忙各的,誰也沒有說話。 藺夏從衣柜里抓出短褲和T恤,洗漱后踩著帆布鞋,抱著長笛盒子就出門了。 等她一走,代柔就和伍君潔對上了眼神,她們都不喜歡藺夏。 校樂團的排練室是固定的,藺夏到的時候里面一首曲子還沒排完,她等在外面,鄒老師從辦公室出來。 他三十來歲,長期待在學校這種環境里,人也顯得年輕,穿著淺色的短襯衫和長褲,伸手招她過去。 “身體怎么樣,還能不能排練?!?/br> 藺夏點頭說能,鄒老師也沒再多過問,只是告訴她:“等會進去了,給指揮道歉?!?/br> 校樂團里,鄒老師只是鑲邊,指揮才是真正說一不二的。 藺夏老老實實答應了,也老老實實照做了。指揮是作曲系的教授,聽過她道歉,只點了點頭,藺夏憑著別人手持的樂器,找到了木管組的位置。 長笛一共就兩人,她和一位大三的學姐彭沛文,沛文學姐見她只抱著長笛盒,笑道:“你樂譜都沒拿啊?!?/br> 說完,幫她拿了譜子過來。校樂團練習的曲子比較傳統,不是古典樂就是民族樂,藺夏后來進了市交響樂團,現在練這些倒不算手生。 但是她實在不記得木管組的這幾個人了,只好在那假模假樣的翻著譜子,實際上偷聽他們講話。 才知道原來這次的排練是為了下個月金融高峰論壇的開幕儀式,這個論壇是在各高校輪流開的,兩年一屆,今年輪到了她們學校,校領導自然很重視。 秉著少說少錯的原則,藺夏一上午都沒怎么做聲,好不容易到中午了,她和彭沛文說了聲拜拜,拎著東西就走了。 吹單簧管的男生有些悻悻,“這么著急,還準備說大家一塊兒吃個飯呢?!?/br> 吹薩克斯的笑道:“你這是項莊舞劍?!?/br> 彭沛文在旁邊把長笛拆了收進箱子里,跟著笑了笑。 從排練室回到宿舍,藺夏熱得難受,寢室里空無一人,她到處翻找著空調遙控器,結果遍尋無果。 正找得心煩呢,代柔和伍君潔從外面回來了,藺夏問:“你們知道遙控器在哪兒嗎?” 代柔調大了風扇,拆開了午餐才慢吞吞的說:“丁芷把遙控器收起來了?!?/br> 藺夏真有點眼前一暈的感覺:“她收起來干嘛?” 伍君潔一臉奇怪的看著她,藺夏這才依稀記起她好像是因為空調這件事和舍友鬧過矛盾。 宿舍雖然有空調,但是電費并不便宜,藺夏只要待在宿舍就一定要開,另一位舍友丁芷就不愿意了,她每天除了睡覺就待在圖書館,憑什么要分攤那么大一筆空調費。 就這個空調問題,藺夏兩天前才和丁芷吵了一架,她的意思是她愿意多掏錢,只是這種話說出來,總有那么點高高在上的意思,哪怕不是你的本意,聽在別人耳朵里也不那么舒服。 丁芷也和她較真起來,說不是錢的事。藺夏沒搞明白,這不就是交空調費的事嗎?她都愿意多交了,還想怎么樣??! 丁芷的做法是,直接把遙控器帶走,只要她不在宿舍,那么誰都別想開空調。 藺夏從記憶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了這么一件舊事,實在不知道說什么好。 她想問問另外兩個室友:“你們不熱嗎?” 但是看著兩人坐在自己位置前吃飯,像是一點沒受高溫天氣困擾的樣子她也懶得張這個口了。 簡單收拾了兩件衣服,直接離開宿舍回家去。 她是平州本地人,但學校和家在城市的一東一西,坐地鐵得兩小時。進了一節強冷車廂,藺夏看著地鐵玻璃上的自己出神。 哦,這就是她原來的樣子。 長相當然沒什么變化啦,不過……她伸手抓了一截發尾,有點枯黃分叉,身上的T恤和短褲也都是基礎款。 和五年后的自己比較,現在的她當然很“樸素”了,但是變化又好像不只是在打扮上。 她像個自戀狂一樣對著玻璃窗左看右看,自然有人注意到她,附近就是大學城,今天又恰好是周末,車廂里有不少大學生。 有人舉著手機過來,屏幕上是聯系方式,人家還沒開口,她先看了對方一眼,接著很冷艷,像拒絕推銷一樣說道:“不需要,謝謝?!?/br> 她沒空和小男生周旋。 到站下車,藺夏走在熟悉的回家路上,經歷了一上午的忙亂,她終于有時間放松下來,想一想自己“回來”這件事。 車禍的時候她應該是死了吧,真可惜,她還沒看見自己那兩間門面長什么樣子呢? 爸爸mama和弟弟知道她的死訊會很傷心吧。 還有,王平仲會傷心嗎? 藺夏在這種略顯悲傷的情緒中只沉浸了一會兒,又很快振作起來,在樹蔭下躲著太陽,高高興興回家去。 藺夏回來的不湊巧,爸爸mama都出門了,只有弟弟藺冬在家,他今年上初二,過了這個暑假就要初三,平州的初高中升學率有百分之五十,但頂尖的高中錄取率低得嚇人。 藺夏自己從小憑借藝術特長生的身份沒有在升學上受過什么苦,藺冬的成績也一直不錯,可藺夏記得上輩子他是沒有考上重點高中的。 “姐,你怎么突然回來了?!碧A冬從房間里出來。 “學校太熱了?!碧A夏打量著眼前略顯稚嫩的弟弟。 他們兩姐弟的關系其實并不親近,爸媽工作繁忙,藺冬很長一段時間都是跟著爺爺奶奶長大。 “那我們點外賣吧!”藺冬湊到她身邊。 “哦,哦好啊?!碧A夏不會做飯,王平仲也不讓她下廚房,他說如果學會做飯就要做一輩子,他不喜歡她身上有油煙味。 對此藺夏不發表意見,畢竟王平仲自己下廚房倒是下得挺歡的,也沒見他進過廚房后沐浴更衣。 藺冬想吃麥當勞,藺夏正要轉錢給他,又聽見他說道:“姐,你多給我點錢吧,我還想買點零食?!?/br> 藺夏有點猶豫,但是看見藺冬吃頓麥當勞就開心的樣子,她就說不出拒絕的話了。 爸媽對他們的金錢上管得比較嚴,藺夏讀中學時也是兜里長期沒有多少錢。 她把錢轉了過去,“別告訴爸媽哦?!?/br> 至于亂不亂花什么的,她才不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