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還不滿四歲的他是如何答的呢? 隨便找借口搪塞過去罷了。 那之后,德娘娘沒少給做吃的給他。 但她作為一個年長又有孩子的母親,都一直不曾看出他喜歡什么。 眼前跟自己一般大的少女,又是如何得知的? 她仿佛生來就知道自己所喜愛和厭惡的一切,從她陪在自己身邊之后,事事都變得順心。 蕭韶安曾經為此欣喜過。 人都說小孩子忘性大,但從遇見桑楹開始,他們之間的回憶在他腦海里一直很清晰。 蕭韶安現在都還記得初見時的場景。 他在窗邊聽先生講學,少女跟在姑姑身后走進內苑。 本來尋常,不值得他分心,他卻因注意到少女的視線鬼使神差抬頭看了一眼。 少女隨即甜甜一笑。 沒規矩。 這是他的第一感覺。 作為奴婢,走路四處張望,甚至直視主子。 但他心里又莫名升起一抹異樣。 她記得那日先生布置的課業繁重,比平時歇得更晚一些。 夜色如墨,燈火寂滅,唯有自己眼前燭光搖曳。 伺候的人換了一趟又一趟茶水,旁邊的補品小食涼了再擺新的上來。 唯獨沒人敢開口說話。 他反復翻閱著書卷,來來回回卻不得要領。 期間兩位姑姑來勸過該歇了,但他手里的策論尚有疏漏之處,若不完善,總歸是難以安眠。 便是他有意應付過去,次日也難以招架先生的責問。 但對于年幼的他來講,一時想做到盡善盡美不是易事,越是不得要領就越是急躁。 偏偏還不能表現出來。 當手邊的茶換到不知第幾盞時,耳旁忽然傳來奉茶的宮女的聲音,“法無古今,惟其時之所宜,與民之所安耳?!?/br> 他本就心煩,如今竟還有下人不知輕重暗中窺伺他的筆墨。 用余光瞥見是今日新來的宮女。 “你讀過書?” “奴婢外祖姓馮,是上任太傅?!?/br> 他自然知道馮太傅是父皇早年的先生。 小宮女說話調理清晰,也不似尋常宮女唯唯諾諾,很容易讓人為之側目。 她說的對自己沒什么幫助,畢竟變法之說涉及良多,需縱觀古今,細論諸朝,絕非泛泛而談可解。 但她突然出聲的確讓他的頭腦略微清明了些。 他起初本有處罰小宮女的念頭,到底顧及她外祖的身份,再加之更深露重她仍辛苦伺候,他也不好過分苛責。 “馮太傅博古通今,難怪你能有如此見地?!?/br> 他順嘴夸了一句馮太傅,畢竟是父皇的先生,他自然也得有兩分敬重。 小宮女聽見他的話,燦爛地笑了。 微微露出兩顆虎牙,俏皮又鋒利。 約莫跟她人一樣。 蕭韶安記得那時自己雖還年幼,但早已習得將人以性格、脾氣、秉性區分開來。 他身邊沒有小宮女這樣的人。 說不上來什么感覺,干脆問了小宮女的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喚桑楹。頻應泛桑落,摘處近前楹?!?/br> “舉酒屬客,臨楹賞菊。好名字?!?/br> 他夸著,心中卻另有所思。 若是以此詩立意,這名字對應的人該是恬靜閑適、悠然自洽。 與眼前的小宮女并不大適配。 他忙著課業,也沒再跟初次見面的小宮女多言。 漸漸地,他發現這個叫桑楹的小宮女的確有很多不同于常人之處。 她出身書香門第。 卻連藥理也很通。 但凡他有任何不適,只要她察覺出,便能立馬找到對應之法。 遠比請太醫更簡單直接。 就好比他困倦時,她會備上提神的湯飲。他咳嗽時,她調配的枇杷膏功效甚至比宮里的還好。 諸如此類的事情,數也數不清。 他那時還不滿十歲。 雖說覺得怪異,但也并未深想,只在逐漸習慣中安心接受了這種照料。 而且宮里終于多了一個能和他說話的人。 在王府的時候,他偶爾還能去找meimei。 德娘娘也時不時來逗他玩。 但進宮之后,似乎一切都慢慢變了。 他不能經常去找她們,她們也不能經常來找他。 宮里的規矩比王府更甚。 再加之他的時間日漸被課業填滿,疏遠似乎是必然的。 不過年少的他其實并未想到這一層,只覺得煩悶不解而已。 能偶爾同德娘娘和meimei待在一塊兒,他便會覺得開心。 直到桑楹對他說出那句,“奴婢沒有別的意思,您年歲大了,她畢竟只是您的庶母,太過親近容易惹人非議?!?/br> 他那時才恍然大悟。 原來所謂的人言可畏、親疏遠近的重要性是遠勝過他的所思所想的。 偏偏她用一句話讓他把周圍的人的推遠,自己卻在肆無忌憚地靠近。 但那時的他仍然沒有發現。 他逐漸把她當成孤獨中的唯一的喜樂。 縱容、破例。 他總是情不自禁答應她的要求,即便那些要求放在別人身上,他是必定會拒絕的。 …… 之后當母后送來其他幾位小宮女時,他徹底體會到一種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