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眠腳步頓了頓。

    她想起花路餐廳那個廚師的話。

    只要醒來，看到身邊的人還在，那就沒什么可計較的了。

    真的沒什么可計較了嗎？什么時候，她對一個男人的期許，已經降低到只要活著就行？

    身旁女兒的笑聲歡樂清脆，男人笑聲清朗有磁性，牢牢地將陳眠的心神鎖住，她發現自己并不想掙扎。

    十六歲時的一眼萬年，到現在三十三歲，她仍然掙脫不開。

    蓋世英雄今天得以留下來晚餐，韓寶兒逢人便說她爸爸是怎樣救她的：“暢暢你剛才是不是沒看到？我爸爸真的超厲害的對不對？他就這樣，這樣，咻一下就接到寶兒了！不然寶兒的牙齒都要磕沒了！我爸爸特別特別厲害！”

    宋暢特別敷衍地嗯了一聲，這已經是小姑娘第十次到他這里說這個事了。

    大概是宋暢的回應滿足不了小姑娘的傾訴欲，小姑娘白了他一眼：“一點都不好玩，臭弟弟！”

    轉頭就去找宋大衛了：“二公我跟你說……”

    陳眠默默地笑了，她這女兒真的是個活寶啊，太歡樂了！

    第二天早上，陳眠把韓寶兒和宋暢送到早教中心就去了醫院。

    宋西顧胡子拉渣地蹲在病房門口，陳眠往里張望了下，發現醫生們正在里頭給聞貞做檢查。

    “哥，我和阿水在這守著，你回去休息一下，有什么消息我立即給你打電話?！标惷邉袼?。

    宋西顧搖頭：“不了，我就在這守著，我想……第一時間向她道歉?！?/br>
    方執不是好東西，他宋西顧也自不量力，把自己當蓋世英雄來看，但是到頭來，還是得靠女人替他擋刀才能活下來。

    陳眠拍拍他肩，吩咐阿土去給他買吃的喝的，還有衣服和剃須刀。

    醫生很快出來了，告訴他們：“聞小姐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明天我們再來測一次數據，如果跟今天差不多，那就可以轉普通病房了?！?/br>
    說著朝宋西顧笑了一下：“宋醫生，你老婆沒事，你可以回家睡一覺了?！?/br>
    宋西顧勉強沖對方笑笑：“謝謝周醫生?！?/br>
    “害，別說這種見外的話，救死扶傷是我們醫生的職責?！敝茚t生沖他揮揮手就走了。

    救死扶傷是我們做醫生的職責……

    宋西顧垂下頭，那是他入讀醫學院的第一天，翻開書本看到的第一句話。

    第一次上解剖課的恐懼，第一次上實cao課時差點傷著了大體老師的愧疚，第一次去醫院實習披上白大褂的興奮和忐忑，第一次手術成功后的喜悅……每一個點滴，他都歷歷在目。

    可他已經不是醫生了。

    他……對不起導師的精心培養，對不起那七年的苦讀和練習，對不起那些年他流下來的汗水。

    陳眠看著他的側臉，若有所思。

    等宋西顧吃了早餐洗過澡換了衣服出來，陳眠喊了他一聲：“哥，談一談？”

    宋西顧低下頭：“小語，我現在沒心情，不想談任何事?！?/br>
    “行，那等你什么時候有心情了，我們再談?！标惷哒f完將他推到床邊，“在這睡一覺吧，我讓李威派了兩個人過來守著聞貞，你不必擔心?！?/br>
    宋西顧點點頭，躺了下去，沾床即睡。

    他已經三天三夜沒合眼了，這一睡就是好幾個小時，醒來時都下午了。

    陳眠正在旁邊的桌子上辦公，聽到聲響急忙回頭：“哥，你醒了！”

    宋西顧坐起來，腦子有點昏沉：“幾點了？”

    “兩點了?！标惷吆仙想娔X，看到他精神不錯，松了口氣。

    宋西顧稍微吃了點東西就去看聞貞。

    聞貞全身插滿管子，他認真地數了數，告訴陳眠：“比早上少了五根?！?/br>
    頓了下補充道：“昨天二十四根?！?/br>
    陳眠頓時鼻酸。

    醫院這地方她就是呆不得，一呆就得哭。

    “那你在這陪著聞貞，我先回去?！?/br>
    急急下樓，陳眠的眼淚這才落下來。

    成年人的世界，就沒有‘容易’兩個字，偶爾嘗到的那點甜味，也得先嘗過很多很多的苦才能換取。

    剛要上車，余光掃到右手邊有鎂光燈一閃而過，她腳步一頓，徑直走過去。

    一個很年輕的女孩子扛著個老舊的相機縮在角落，無措地看著她。

    “你幾歲？”陳眠問。

    “十九?！?/br>
    十九歲……

    “做娛記是你的理想？”

    女孩搖頭：“不是，但是前輩說，做這行來錢快，我缺錢，所以……就來了?！?/br>
    倒是誠實。

    陳眠問了問對方的名字就讓她走了，女孩走了一段，突然懟著她又連拍了幾張，阿水拔腿就要追，被陳眠喊住了：“算了，也拍不到什么，隨便她了?！?/br>
    鉆上車，阿水問她是去公司還是回七星山，陳眠回想起早上宋西顧看著周醫生那身白大褂時的眼神，她心念一動：“去宋氏?！?/br>
    聞貞受傷入院，宋西顧也不在，宋大衛新婚蜜月期根本不想來公司，因此整個宋氏都有點亂了。

    陳眠一來，秘書小寧就松了口氣，連忙搬了一沓文件沖進來：“宋小姐你來了真是太好了，這是需要你今天下午必須簽完的文件，大家都等著用，特別是客戶那邊，今天已經是最后的期限日了，要是簽不好，有可能這個客戶會被別人拉走了去?！?/br>
    這么嚴重？

    看來她之前對宋氏還是太樂觀了。

    陳眠趕緊動筆，一邊審核一邊簽名，總算在六點鐘之前處理完所有文件。

    小寧把最后一份送出去，回來喘著大氣道：“宋小姐，求求你?；毓究纯窗?！”

    “聞貞姐只要一天不來上班，公司就要亂套了！”小寧都快哭了，“我們倒是想趁機上位，但我們蠢啊腦子不好使啊，完全不敢做決策，萬一因為我們的蠢笨而弄到宋氏破產，我們就是切一百次腹也沒用??！”

    陳眠被她弄笑了，點頭：“行吧，以后我有空就過來?！?/br>
    小寧立即在工作群宣布這個好消息。

    小寧的歡樂跟早上宋西顧的黯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心念一動，問小寧：“小寧，你覺得你們總裁怎么樣？”

    “總裁很好，總裁特別好！”小寧先來一通彩虹屁。

    “那聞貞呢？”

    小寧一頓，警惕地看著陳眠。

    先是問了總裁好不好，再來一句聞貞好不好，如果她說聞貞不好，聞貞是不是就得丟工作了？

    小寧臉色頓時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