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意氣少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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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了個身,我緩緩睜開眼睛,一幅不甚熟悉的景象逐漸由模糊轉為清晰—— 竹編的門窗,素白的墻壁,其上搖曳著一片粼粼金光。玲瓏的木案,精致的薄瓷,一束芬芳正在安靜綻放。 ……這是哪里? 我耷拉著眼皮悠悠從榻上撐起來。左右看了看,屋子里沒有人,鏡臺上還散落著被剪成幾段的繃帶和大小不一的白瓷瓶。 頭一痛,一些零零散散的記憶開始恢復過來,好像……之前我騰云來找玄漓,想讓他幫我看看傷來著……可是,在我到達了目的地剛想翻身下云時,腿一下不聽使喚,于是一個跟頭直直就栽到了地上…… “喂,小個子!把那個那個、那個什么臭狐貍給小爺我叫出來!” “你這家伙怎么如此無禮!” 一聲大吼之后,屋外突然就sao動起來。 “……你們來這兒干什么?沒見貴客還在里面睡著?走走走,保持安靜,這里我自會處理?!?/br> “嘿,你讓他們都走了,那還不快把那只醉狐貍交出來?你剛剛說貴客,莫非他就在里面……” 坐在榻上聽了半天,我估計這是有人來sao擾青丘的安寧了。不過聲音聽起來,十足的硬氣里帶著棱角未磨的稚嫩。想來這人年紀不大,處事也欠沉著,該不是什么大威脅。 “你若還不離去,可別怪我不客氣了!”侍童脆生生的聲音里此刻已含了七分怒氣。 “啊呀啊呀……我怕你不成。來,小爺我就陪你打!還不過來——” 話音未落,一陣噼里啪啦的噪音就像毯子落地時的灰塵一般“騰”地升起。 我本在榻上正兒八經地盤著腿揉太陽xue,可鬧成這樣除非我是聾子再不能袖手旁觀。謹慎兮兮地將雙腿輕輕放在地上——看來玄漓把我的傷治得差不多了,如今只余些針扎似的刺痛,于我來說已算不得什么。 我一面在心底對著玄漓千恩萬謝,一面利索地穿好鞋走過去推開了門—— “你、你這是什么野蠻的打法!” “打架就講一個先機,難不成還要小爺打著呵欠看你慢吞吞地蓄好力才動手?” 我前腳剛一邁出門檻,眼前便是扭打在一團的兩個身影……說實話,自從來了天界,市井小鎮中慣見的對掐和群毆現象幾乎絕跡,大家伙斗法都跟跳舞似的,實在優雅文明得緊。這會兒再看到這種拳打腳踢的粗魯場面,我還委實有點消化不良。 顧不得繼續愣神,我猛地意識到此番推門而出的目的:讓噪音消失! 我站在門前,氣沉丹田,接著中氣十足地大喝一聲,趁他們休戰發怔的功夫趕忙跑過去用力將幾乎黏在一起的兩人分開。 “你們這是干什么?” 看來那小侍童經過方才一通激烈的打斗受了不少委屈,粉嫩嫩的臉上此刻青一塊紫一塊的。一見我,眼淚“嘩”地一下就從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里飆了出來。 “姑、姑娘,你怎么出來了……”他胡亂用手背擦著眼淚,哽咽不已。 我嘆氣道:“你們鬧成這樣,我待得下去么?!?/br> “都是這家伙的錯!”他聞言一改楚楚動人的小模樣,雙眼盯著“罪魁禍首”不斷放出兇光?!斑@混蛋不知從哪個野地方闖進來,不分青紅皂白地就開始胡鬧,這會兒竟把姑娘也吵醒了,真是個野蠻人!” 挨罵者意興闌珊地用小指掏了掏耳朵?!傲R人都這么軟趴趴的,嘖,真是不入耳?!?/br> “你!”小侍童剛要奮起卻被我一把拉住,“你看你,都這個樣子了,還不快去找人看看傷勢?!?/br> “這怎么行!” “放心,這兒交給我來處理,也不枉你稱我一聲‘貴客’?!笨葱『⒆尤允且桓豹q豫的樣子,我又補充了一句:“若是傷口處理得不及時,留疤了,可是會變成丑八怪的?!?/br> “??!”他明顯相信自己的美貌勝于相信我,當即對我交代了幾句又向站在一邊的少年狠狠丟去一記眼刀,這才捂著臉飛奔而去。 看著小小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一團煙塵中,我慢悠悠地站起來,一面拍打著衣擺沾上的灰塵一面問:“你是什么人,為何來這兒?” 那邊忽然靜下來。 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再抬眼看向來人時,一記沖拳帶著凜冽的風聲險險擦過耳際! 我愣愣地看著少年眼中飛快躥起的火苗,發光發熱的程度足以流金鑠石。 “就是你!”嗓音極度壓抑,可見他此刻瀕臨爆發的怒氣。 我的腦筋尚不能轉過彎,忽地一陣疾風迎面撲來,接著便是一股不屬于常人的迅猛力量—— 后背猛地撞上一片冷硬,目眩過后便是少年一張放大的臉和沉在陰影中一雙綠幽幽的眸子。 此時此刻他陰鷙的神情和凌厲的目光簡直像極了狼! “沒想到做這種事的竟是個女人,你夠狠!”他雙臂充滿狠勁兒地抵在我身后的墻壁上,說話間身體又往前傾了幾分,一股密不透風的壓迫感蔓延開來。 被他猛獸一般的目光盯得死緊,無法解釋一二,我只得極不自在地側過臉: “你肯定誤會了……” “少裝!”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小爺我那天也看見你了,就是這樣一身白衣披著及腰的長發。而且那小個子剛剛那么怕我進屋找人,不是你還會是誰!”像是光說已不足以泄憤,這熊孩子竟作勢要上來咬我一口! 說時遲那時快,驚恐之下我迅速抬手狠狠按住他的臉,就著他“嗚嗚”的悶聲使勁把他往外推。誰知這小子勁極大,幾番推搡竟被他掙脫,還反過來一把制住了我的一只手,一臉怒氣地就要再接再厲地咬過來! 見他如此胡攪蠻纏,我忍無可忍,抽出適才免遭一劫的另一只手,二話不說上來就糊了他一熊臉! 縱使他力氣大,奈何狗急了也能跳墻,被我這盛怒的巴掌一扇他頓時眼冒金星,往后趔趄了一大步,旋即身形一晃坐倒在地上。瞳色這會兒已經恢復正常,眼里添了幾分錯愕和震驚。 我黑著一張臉,居高臨下對他道:“鬧夠了?” 他明顯被我嚇到,嘴巴張張合合,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看他這副受到驚嚇的樣子,我的火氣慢慢消減,到最后竟反倒感到有些內疚。說到底他不過是個不更事的少年,犯不著我和他如此較真……唉,近來我這火氣怎么就越來越不受控制了呢? 如此一做檢討不由對那少年心軟下來,我蹲下來循循善誘道:“其實你真的找錯人了。我不是九尾白狐族的,只是昆侖山一普普通通的小仙,今日前來只為求醫……看,我這還病著呢。我不知你和青丘的哪位神仙有恩怨,但如你這般魯莽終歸是不大合適?!?/br> “可、小爺聽說狐族的無論仙還是妖都長得很中看……你、你不就是?”他尚有些怔忡。 我對他獨到的眼光表示贊許,語氣也因此更柔和了幾分:“誠然狐貍都好看,卻并非好看的都是狐貍?!?/br> 他像是因我的話思考了一番,繼而了悟地點了點頭:“我懂了,真正的美人不可能像你這么粗暴?!?/br> “……不,我想你還是沒懂?!?/br> 他瞧我兩眼,突然笑出來:“哈、你現在的表情真有趣!是因為我的話而感到羞愧了嗎?” 我無語,只將他從地上拉起來。 眼前的少年笑得十分爽朗,凌亂的紅發在陽光下炫動著金色的光芒,一身勁裝加一雙長筒獸靴把他纖細又不失蓬勃力量的身體線條襯托得淋漓盡致。 不得不說,此時滿面笑容的他看起來比剛剛陰鷙的模樣要討喜得多。 “你差不多夠了?!甭犓Φ梦倚⌒母味贾鳖?,只得義正詞嚴地把話題給扯回來:“現在能告訴我你到底是誰,事情始末又是如何了嗎?” 聞言他驀地止住笑,一雙銳利的眼睛狠狠攫住我。 我有些無奈:“怎么,難道你還不信——” “你喝酒嗎?” “什么?”他意外地打斷我,問出一個在我看來極為莫名奇妙的問題。 誰知見我不明所以的反應他倒是咧嘴一笑,露出潔白的小虎牙?!昂?,小爺我就跟你把事情說了吧?!?/br> “你不是方才還問我……” “就隨便問問,”他轉身坐到屋前的石階上,雙腿隨意地伸長交疊著?!斑@么磨嘰,你還要聽不聽了?” 我撇撇嘴,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罢f?!?/br> “說來話長?!?/br> “長話短說?!?/br> 他轉過臉來,表情是剛剛沒有的認真?!澳阒阑鹄亲鍐??” “……沒聽過?!?/br> “呵、沒什么好奇怪的?!彼湫σ宦?,“火狼族既沒有九尾狐那么歷史悠久,又沒有龍啊鳳啊什么的血統高貴——” 聽到這兒我不由想笑,碰巧這幾號動物皆被我碰上了。 “他們生活的土地貧瘠荒涼,百年來無人問津,就這么默默無聞的,自然而然會被歷史遺落?!?/br> 我偏頭看他,發現他面部的線條原來可以繃得如此剛毅,便問: “你是火狼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