籌謀
踏進府門,云籌本欲回房休歇,順道再盤算盤算如何不著痕跡將那纖蝶花用在云朔身上,然沒走上幾步便被柳氏的貼身嬤嬤攔住。 秦嬤嬤做了個“請”的姿勢:“五小姐,夫人有請?!?/br> 云籌微微斂首,探問道:“嬤嬤好,可是母親尋阿籌有事相談?” 秦嬤嬤未答:“五小姐隨老奴走便是,若有事,到了夫人那兒,夫人自會同五小姐說明?!?/br> 云朔抿抿唇,乖覺地閉了嘴只邁步。 到了正院,余光探視過后,云籌發覺柳氏竟將幾個庶姊妹全召了過來,甚至,連她那位嬌生慣養的嫡妹云嫣都不曾缺席,端坐在離柳氏最近的位置。 云籌脫口便是認錯:“勞煩母親與眾位姐妹久等,阿籌來遲了?!?/br> 柳氏并無追究的意思,命人呈上清茶與點心:“無妨,阿籌坐下吧?!?/br> 云籌眼觀鼻鼻觀心地落座。 “既然都來齊了母親便直說了,后日乃安王壽誕,廣邀群臣及其親眷赴宴,老爺雖不在京城,安王卻有心記掛著?!?/br> 柳氏點了點桌面放置的金箔邀帖,“特差府中管事送來帖子,這般看中想必母親不多說你們心中也該有數,到時打扮漂亮些,不能叫人看短我們府中姑娘?!?/br> 云籌跟著眾人應是。 一道如盯囊中獵物般陰冷的目光自上首投向她,云籌仿若未覺,作鵪鶉狀,卻不想柳氏仍不放過,關懷地問候她:“前幾日陰雨連綿,阿籌你自小多病,所居院落地勢又偏僻冷涼,這兩日身子可有不適?” 柳氏陡然提及安王,即便已和云朔半搭上關系,云籌還是沒能忍住不安,攏在袖中的手滲出細小汗漬,面上卻絲毫不顯:“多謝母親關心,阿籌無礙,只是有些微咳喘?!闭f著假模假樣輕咳兩聲。 柳氏立時便道:“可需母親尋醫官過府給阿籌看看?” 云籌婉言拒絕:“阿籌這是自小的毛病,并不妨事,倒是要多些母親這一日日送來給阿籌補身子的藥材,阿籌每日都有喝盡?!?/br> “如此甚好?!?/br> * 自正院出來已過申時。 云籌快步回到自個兒院中,將袖籠中的纖蝶花全數倒出,召來霜月吩咐道:“備水我要洗沐,另外,將這些花呈予阿漓,她知道該怎么處理?!?/br> 從凈室出來時,霜月方將澄清的纖蝶花花汁小心翼翼捧回,見她出來,一板一眼地將阿漓的話傳與她聽:“這花汁無色無味,姑娘將其混到吃食或者酒水里,亦或別的法子,端看如何方便,加上那羽蝶磷粉,只需入口便可心愿得償?!?/br> 模仿完,霜月親身聽聞近日種種,憂心道:“姑娘,大公子瞧著不是好相與的,姑娘何苦非得如此?!?/br> 云籌落座,拉過案幾上早早準備好的糖酥花糕并一壺桃花酒,邊將纖蝶花花汁分別混入邊安撫道:“有舍才有得。好霜月,你就在這兒乖乖等著我回來?!?/br> 歸置完剩余花汁天已擦黑,云籌提起食盒,在天色遮掩下,沿著滴水回廊往云朔院中行去。 這回玄舟未有現身,云籌一路暢通無阻地走至云朔面前。 她沒有刻意放緩腳步,按理云朔早該察覺,可他仍坐案前,視線墜于一冊書卷上,半個眼神都不瞥向她。 “哥哥為何不看我?”云籌兀自把吃食與酒拿出,放于桌上。 云朔仿若未聞,將書翻過一頁。 云籌見狀湊近,手懸在書前,故意擋住云朔視線:“雖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可哥哥,現在有塊現成的玉在你面前擺著,你怎么能忍心繼續看書?” “手拿開?!?/br> “不要?!痹苹I干脆將掌心按實在書上,“哥哥難得不忙,阿籌想同哥哥說說話?!?/br> 云朔這才掀起眼皮看她,目光淡漠,不帶任何私人色彩,像是在看一個沒有生命力的物品:“是想同我說話還是盤算壞主意,你心里清楚?!?/br> “哥哥對我偏見太深?!痹苹I啟開桃花酒瓶塞,拿過茶盞將就倒出兩杯的量,“今日阿籌過來,一為感謝哥哥替我捕獲喜愛的羽蝶,二為,消除哥哥疑慮?!?/br> 將其中一杯推至云朔手邊,云籌這才慢悠悠倒出提前準備好的話術:“先前阿籌因身子有異頗為心急,一時鬼迷心竅才對哥哥多有冒犯,方才回府后尋覓其他名醫才知還有旁的診治辦法,阿籌的心落了地,特來向哥哥賠禮道歉?!?/br> 云朔未接那杯酒,亦未表露出對她那一番言論的相信與否,只道:“賠罪我受下,酒你自行帶回?!?/br> 云籌不依,眼眸稍轉,面色顯露出一副傷心神情:“哥哥不喝阿籌的酒,是還在怪阿籌這些天的冒犯嗎?” 面對質疑,云朔很輕的蹙眉:“我從不飲酒,現在,你可以回去了?” 云籌見他并未懷疑她編造的理由,立馬好心情地轉移目標,撤下酒盞轉呈糖酥與花糕,她取出一塊桃花糕,用手托著送至云朔唇畔:“那哥哥試試阿籌的糕點?” 鼻腔涌入一股清淡的花香,云朔憶起那日瓊京樓酒桌上擺著的糕點,倏問:“親手做的?” 云籌心中不解為何云朔突然問這個,她手藝不精,從來都是以買冒充自己做的,簡單省事不說還無人揭穿,且云朔看著也不像有閑心思逛京城攤食點心的人,是以,她非常自如地應下:“是呀哥哥,哥哥嘗嘗阿籌的手意?” 等到這句話,云朔目露輕嘲:“也不嗜甜?!?/br> 云籌被他這喜好打得猝不及防,懵了下,很快反應過來問:“不想哥哥口味這樣清淡,是阿籌的錯,未曾打聽清楚哥哥喜好,不若哥哥同阿籌說說哥哥喜歡什么,阿籌再做來給哥哥嘗?!?/br> “不必麻煩?!痹扑贩懦鲂渲泻?,“將你的東西拿走,你我之間我會當做什么都不曾發生?!?/br> 云籌將羽蝶包裹在掌心,有意磋磨它兩翼上的磷粉,不過瞬息,指尖指腹全然被磷粉覆蓋,她心下一松,故意將羽蝶放開。 失去桎梏,羽蝶轉眼飛離,云籌面露詫異,繼而轉眼看向云朔:“哥哥,阿籌不是故意的,但羽蝶意外飛走,是不是證明哥哥心中對阿籌還有芥蒂?!?/br> 昨夜本就不曾休息好,而今又被迫聽下這番無厘頭甚至根本扯不上關系的言論,云朔只覺腦仁突突直跳,滿心滿眼唯有一個意圖——不管如何,先將她打發走。 他端起茶盞抵至唇畔,商定道:“我喝下,你走?” “是?!痹苹I竭力壓下喜色,“哥哥喝下便代表原諒阿籌,從前所有一筆勾銷,阿籌亦不會再來煩擾哥哥?!?/br> 云朔定定望她一眼,仰頭將杯盞里的桃花酒喝盡,憂她繼續糾纏,特意翻轉,向她確保里頭一滴不剩。 望著那盞空杯,云籌眉眼彎彎地道:“多謝哥哥!” 她撫撫自個兒胸口,好似終于將心上壓著的巨石挪開般快意輕松,連帶同云朔交談都松懈下來,難得發自真心地感嘆:“哥哥喝了阿籌的酒,阿籌終于可以放心了?!?/br> 云朔偏開視線,抬手揉了下酸脹的眉心,催促道:“可以走了?” “阿籌定不會再來叨擾哥哥?!彼兄Z著站起身,挽袖去收面前的酒盞吃食,哪知一個不查,寬袖帶倒桌沿食盒,才放置進去的桃花酒隨著食盒噼啪墜地,酒液瞬間流盡。 “對不起哥哥,都怪阿籌毛手毛腳,阿籌這就收拾?!痹苹I作勢彎腰。 云朔懶怠再看,起身欲往內室走。 云籌見狀,繡鞋踩上濕滑酒液,佯裝不慎滑倒,往前撲去的同時慌亂驚呼:“哥哥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