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他指著地上顫顫巍巍跪著的一排死士,聲音含了滔天怒意,竟有些顫抖:“讓你們去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頭你們都做不到,我要你們有何用?!” 竇云雙手撐在書案上,奮力吼道:“姚簡,齊扶枝,老頭......全讓你們放跑了,把柄全都拱手送給她劉煜,你們可真是我養的好死士!” 他的聲氣有些不穩,案下跪的死士個個低著頭,噤若寒蟬,生怕惹得他大怒。 “大將軍息怒?!甭逖缙絽s像是全然沒感受到劍拔弩張的氣氛,偏挑著竇云盛怒之下開口:“陛下能把這老頭搶回去,也不見得他敢用啊?!?/br> 竇云含著怒意瞥了他一眼,卻絲毫不見消氣,反而雷霆愈盛:“還有你,洛宴平,若不是你自作主張把齊扶枝留了活口,他也不至于還能通風報信,壞了我的好事!” 聽到竇云直呼他的名諱,洛宴平抬眼,卻仿若未覺般笑了笑:“這不是為了將軍考慮,萬一齊扶枝還知道些什么,將軍不就白白錯失了反擊的機會了嗎?” 他說著,又無不遺憾地嘆了口氣:“誰能想到陛下手里的人竟有手眼通天之能,能在防守嚴密的地牢里殺出重圍,還安然無恙地將人帶走了?!?/br> “也好,至少將軍吃了這次教訓,定不會再掉以輕心了?!?/br> 竇云眼神沉沉的看了他一眼,他的怒氣已然消去不少,只是仍有些恨恨道:“真想和我斗,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br> “我看這天地異象,像是龍庭有異,應當易主了?!备]云將地上跪著的死士踹開,他看著窗外漸沉的暮色,聲音里含了些扭曲的快意。 燭影搖曳,照亮了一方內室,和床榻上觸目驚心的斑斑血跡。 劉煜披散著頭發,形容枯槁地坐在榻上,面色慘白得像是厲鬼。 她已經看不見了。 淡淡的血腥氣彌漫開來,她仰起頭,看向燭火的方向。 付祂走前點了燈,她真真切切地看見過,然后,她醒來,眼前一片漆黑。 濃稠得化不開的墨色占據了她觸目所及,無邊無際。 劉煜抬手輕輕摸上自己的眼睛,因為不可置信,她的手有著難以察覺的顫抖。 “我......我看不見了?!?/br> 她的聲音久久回蕩在暗室里,聽起來破碎又絕望。 哀極怒極,她猛地嘔了口血,濺在明黃的被褥上。 付祂原本在庭內習武,猛地聽到屋里的響動,便如離弦之箭般沖了進去。 于是她見到了此生難忘的一幕。 劉煜原本素白的衣衫被血染得通紅,委頓一地。聽見付祂進來了,她直直望了過來,原本靈動的眸子卻死寂如再也不見天明的夜。 她說:“付祂,我再也看不見了?!?/br> 付祂心下巨震,她死死盯著劉煜的面龐,卻不敢再上前去。 她怕她一觸碰,劉煜就會徹底碎掉。 “誒,你聽說了嗎,傳聞當今天子來路不正,是個鄉野村夫的孩子!” “這么大的事情可不能胡說呦!被人聽去可是要掉腦袋的呦!” “千真萬確!天子因著這等傳言閉朝不出,任它傳得沸沸揚揚,這不是心虛是什么?” ...... 風聲也傳到了渺遠的涼州。 此地的封王乃今上手足——靖親王劉玨。 劉玨近日坐立難安,食不下咽,徹夜難眠。 自兄長登基以來,他便以“藩王不得居京”自請離都。 一山不容二虎,這個道理他自小便知。再加上魏思道之流一夜之間被鏟除殆盡,蕩然無存,他的母族式微,更是獨木難支。 于是劉玨只能龜縮于涼州之地,日夜提心吊膽,想盡千方百計地遠離朝堂紛爭,生怕一個不慎便落得株連九族的下場。 他對劉煜的感情很復雜,他尊敬愛戴這位長兄,卻又打心眼里瞧不起這位任人宰割的無為帝王。 而今,劉煜身世可疑的消息便如過境寒風,吹徹整個昭朝境內。 一時之間,人人猜疑,皆對這位倉促上位又無甚作為的傀儡皇帝揣測紛紛。 有人對劉玨進言,說這便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劉煜身世不正,便是意圖不軌,欲偷梁換柱而蒙蔽天下的大逆不道之人,當落得萬人唾罵,剝皮抽筋,死無全尸的下場。 自古以來,名不正而言不順者,始終為世人所惡。 而皇室便只剩一支正統血脈,雖不是皇后所出的嫡子,到底皇綱正統,能當大任。 于是,天下人的目光都聚于靖親王府,希冀他能率兵而起,伐無道,誅殺竊國賊。 但任憑風聲滿天飛,劉玨自巋然不動。 他一向謹小慎微,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斷然不敢擅自妄為。 直到今日,竇云近臣洛宴平親自造訪靖親王府,帶著竇云的親筆書信。 洛宴平畢恭畢敬地行了禮,眼里是不言而喻的笑意,像是祝賀他眼前這位親王將登大寶。 “這是大將軍備給靖親王的薄禮,還請笑納?!?/br> 劉玨伸手,像是再三確認一般,連伸出的手都有著不易察覺的輕顫。 他翻來覆去地看竇云蓋下的那方私印,終于顫抖著打開了那封密信。 信里大抵與他猜測無異,竇云終于要丟棄這枚已無甚作用的旗子,轉而向他拋來瓊枝。 權臣只手遮天,天子廢立與否只在一瞬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