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清脆的聲音不再隔在外頭，道道分明傳進話筒里，小姑娘輕盈的腳步踏在木地板上，如宣戰的鼓。

    “這次真不甜，騙你是小狗?！?/br>
    林曄坐著抬頭看她，滿臉笑意，調侃道：“你做的小狗事還少嗎？這么晚還不睡，明天不是還要起來吃claris街上的牛角包？起不起得來？”

    “起不來先汪兩聲?！?/br>
    孟秋看著他的笑容微微一愣，不是拈酸吃醋，只是他逗這個女生的時候，是真的開心。

    整個人都在發光。

    女生有些惱，踹了他一腳，不經意間看到視頻通話，立刻安分下來，拍拍林曄肩膀，“女朋友在還這么欺負人，非讓我嫂子揍你?！?/br>
    林曄笑了聲：“也沒見你喊我一聲哥啊?！?/br>
    看得出來小姑娘活潑開朗，鬼馬地沖林曄做了個鬼臉，放下柚子汁顛顛跑出了門。

    房間立刻安靜下來，有兩三秒的時間，孟秋和林曄都沒說話。

    林曄喝了一口果汁，表情上看不出是甜是酸，抿抿唇放下。

    “她來玩還是念書？”孟秋先開口。

    “準備讀本科，還在上語言學校?！绷謺洗?。

    這個話題涉及到一樁往事，兩人心知肚明。

    孟秋岔開思緒，指著他背后的led燈掛燈，“什么時候買了星星月亮的燈，挺好看的?！?/br>
    林曄轉頭看了眼，“小棕給師兄買的，師兄分了我一串?！?/br>
    小棕就是那個女生，孟秋記得林曄說過她名字，有點特別，有點拗口，但印象深刻。

    叫章棕。

    視頻里又是一陣沉默。

    兩三秒后，林曄搗鼓草稿本上的紙屑，緩慢吐字，“其實孟孟，我們兩個不必分得太清。如果當年你同意我家幫你付學費，現在我們一起在普羅維登斯會過得很快樂?！?/br>
    他抬起頭，直視鏡頭，平靜間有些失望，“而不是我需要你的時候，只能隔著屏幕看著你?！?/br>
    “看著毫無溫度的你?！?/br>
    孟秋心上某根弦震起颯颯鳴音。

    她瞳孔冷清，白皙的面容在白熾燈下如一團遙遠的雪。

    “我會考過來的?！彼f。

    “但一定是——用自己努力得來的獎學金和兼職賺的零用錢付學費，而不是作為林曄的女朋友進入某個大學?！?/br>
    林曄笑了笑，沒和她多爭辯，只說：“孟孟，有時候我很羨慕你這樣的性子，但在社會上太剛直也不是好事?！?/br>
    孟秋輕聲說：“我只是想跟著自己心意走?！?/br>
    林曄打斷她，“你快吃飯了吧，我和你一邊說一邊陪你吃，快去?！?/br>
    “好?！?/br>
    這話題就算過了。

    孟秋和他溫溫柔柔地繼續聊天，沒再提過小棕相關的事。

    晚上，孟秋給趙曦亭發了條信息：“趙先生，這兩天有沒有需要我做的工作？”

    然而。

    趙曦亭好似將她忘了。

    消息石沉大海。

    第03章 明媚

    那日面試結束，葛靜莊詢問孟秋情況。

    孟秋壓不住臉上的興奮，直差手舞足蹈。

    葛靜莊問都沒問，笑說：“有時候我都羨慕你爸媽，真省心，誒？他們真會收你轉過去的錢么？”

    孟秋低頭在選附近的餐館，溫和道：“線上轉的不收，但我開了一張卡，賬號密碼他們都知道，應急用?！?/br>
    葛靜莊把手搭在她肩上，義氣地昂了昂下巴，“放心，這卡指定用不上，叔叔術后情況好著呢，先前你給他們打電話，我都聽到了?！?/br>
    孟秋沒提前預支煩惱的習慣，聽了葛靜莊這話，只笑說：“你怎么還偷聽?！?/br>
    葛靜莊和她打鬧，“明明是你手濕了沒法拿手機，開了外放?！?/br>
    話說得太圓就像剛熨好的襯衫，越容易起褶。

    孟秋很快得到爸爸再次住院的消息。

    好在問題不大。

    孟秋聽表姐說，mama因為這樁事接了點做私房菜的私活，有天累著了，凌晨暈過去一次。

    家人之間遮瞞的好心，孟秋便咬牙當不知道看，私下每天一條消息發給表姐，對方答得詳細。

    孟秋想盡快開始工作了。

    趙曦亭遲遲沒回音。

    上次他那一番信誓旦旦的開價很像捉弄人。

    給她絢爛的泡泡，又破裂給她看。

    某種意義上說，有點兒殘忍。

    恰好燕大元旦晚會的彩排一天比一天忙碌，孟秋也漸漸先放下找趙曦亭的想法，邊彩排邊留意新的招聘信息。

    天空一碧萬頃，太陽出來，沒前幾天那么冷。

    孟秋穿不慣新中式長裙，擔心一馬虎就踩到前面的裙擺，練了這么幾天，只敢盯著地板走路。

    彩排結束，她提著裙子站在舞臺樓梯口，正猶豫先下左腳還是右腳。

    “小孟?！辈贿h處的人聲若洪鐘。

    孟秋忙不迭抬頭，院長穿著黑色夾克，里面白襯衫，端正慈祥地沖她揮揮手。

    “來一下?！痹洪L說。

    他身后跟著幾個儀表端莊校務骨干模樣的人，只有站在最前面那位西裝革履，一副商人做派，其余的穿著隨意，因此，他也有鶴立雞群的獨特感。

    隨著陳院打招呼，男人注意力轉到她身上，上位者氣場很強。

    孟秋走到他們前面，禮貌地喊了一聲“院長好”，又對旁邊的人喊了聲“老師們好”。

    院長指著她，出言便是夸贊：“我們中文系的小孟，元旦晚會的主持人，入學前上過熱搜，免費給燕大做了很久的廣告，踏實、努力，典型燕大學子。小孟，孟秋，來見一下我們學校的榮譽校董，趙秉君?！?/br>
    孟秋腦子閃過一絲念頭——

    也姓趙。

    趙秉君四十來歲的模樣，五官不大出眾，身姿卻儒雅挺拔。

    他面帶微笑伸出手，“小同學哪兒人？瞧著像南方來的?！?/br>
    孟秋和他碰了碰手，對方很紳士，并未久握。

    “老家霽水，是南方人?！?/br>
    趙秉君扭頭和同事交談：“霽水的小餛飩一絕，別的地方做不出來他們那兒的味道?！?/br>
    院長笑說：“可能是水好，養餛飩也養人?！?/br>
    趙秉君看著孟秋點點頭，附和道：“老師說得對，不愧是人文學院的院長，從山水到人文，一下勘得透透的?！?/br>
    院長拍拍他的肩膀，“少拍馬屁，讀書的時候，私底下沒少吐槽我這把老骨頭吧?！?/br>
    趙秉君笑道：“嚴師出高徒嘛，我哪兒有那個膽子?！?/br>
    一時間笑聲不斷其樂融融。

    孟秋安靜地站在一邊，臉上掛著溫和禮貌的微笑。

    笑鬧完了，院長敞亮道：“怎么樣，秉君，燕大今年來了這么多像小孟的優秀學子，后起之秀的力量不可小覷，追加五千萬怎么樣？”

    孟秋聽了這話抬起眼皮，早前聽說學校最大的贊助人姓趙，看來所言非虛。

    只不過在新生面前聊學校的投資機密，會不會不大好。

    趙秉君沒聽見院長說話似的，將身子一側，面向孟秋，問：“小同學，你們元旦唱《桃花扇》么？”

    他這話鋒一轉，眾人的聚焦點都落在了孟秋身上。

    孟秋背后起了一層冷汗。

    若是她接了趙秉君的話，便是將院長晾在一邊，不給校領導面子。

    如果不接話，趙秉君就著這事拿喬，反駁院長后起之秀也不怎么樣，錯的照樣是她。

    簡直是無妄之災。

    她講不大來場面話，但她看過許多文學小說，其中不乏圓滑的人物，各種情景屢見不鮮。

    孟秋思索片刻，不卑不亢地柔聲答：“趙總想聽，那《桃花扇》自然有。如果趙總投了五千萬，我們院長一高興，或許親自上臺給您唱?！?/br>
    陳院上臺唱歌是有先例的，不算為難長輩。

    此言一出，緊張的氣氛瞬間緩解，眾人哈哈大笑。

    趙秉君像是沒想到她會這么說，愣了幾秒神，調侃道：“在這兒等著我呢，不愧是燕大的人，上下一條心?！?/br>
    他轉向院長的方向，溫笑著說：“就不知道老師還唱不唱得動，時常想起我們那屆畢業典禮您一展歌喉的樣子，快十五年了吧?！?/br>
    這是答應了。

    院長挑了挑灰白的眉，“別小看我，給你唱十首也行?！?/br>
    兩人你來我往又開了幾句玩笑。

    臨走前，院長看向孟秋滿眼贊許，他指指她手上彩排用的茉莉花束，玩笑道：“小孟，等元旦給我們校董獻束花，謝謝他對母?？犊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