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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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小姐寫完的時候,那蠶棉紙上的墨跡尚未完全干透,所以信封還被染上了一點墨汁,她瞧得真真的,就是這封! 紅蕊神情一凜,暗自懊惱,怎么收拾東西的時候,竟然把這個也帶來了? 也怪這信是放在匣子最底下,以前竟不曾注意到。 不,最好永遠都別被注意到。 打定了主意的紅蕊琢磨了片刻,將匣子整理了一番,把所有不常用的零碎小玩意兒換成了這個匣子裝著,然后把暗黃色信封壓在了最底下,直至從外邊兒瞧不出一點兒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合上匣子,紅蕊又翻了一會兒總算在某個小抽屜的角落里將自己想找的白玉耳墜找了出來,離開主院的時候往書房瞥了一眼。 果然,書房的燭火還是亮著的。 可真辛苦啊,她感嘆一句,離開了院子。 …… 書房。 白紗燈罩籠住了搖曳的燭火,順著端坐在桌案前的青年握筆的指尖,在舒展的信紙上留下淺淺陰影。 筆尖凝起的墨汁聚到一處,漸成墨珠,滴落在潔白如雪的紙張上,瞬間暈染了一片。 只是握筆的青年似是未曾注意到的樣子,晦暗的目光落在半空處,像是在出神。 良久。 青年仿佛終于發現了被污了的信紙,將其放到一邊,又換了簇新的一張,垂眸沉思片刻,緩緩落筆。 屋外,月色暗沉。 有那起夜的丫鬟打著哈欠路過,睜著迷迷糊糊的眼睛瞧著不遠處尚還亮著光的書房,揉了揉眼皮,又望了望天,嘀咕了兩句。 這都丑時了還不睡,果真主子們的精力不是尋常人可比的。 她心下搖頭,趿著鞋子回房,拉上被子,美美地繼續睡了。 …… 翌日。 因著打定主意要晚上把話攤開說清楚,姜姒今早醒來便覺得心情開闊了許多,直至收到了府中下人傳達的消息。 “你說何處?”姜姒蹙眉問道。 小廝緊張地吞了吞口水,將手里的信往前遞了遞,小心翼翼道:“未陽城,聽說主君天不亮便去了營里,然后沒呆多久就領兵出發了,臨走前留下這封信讓轉交給夫人您?!?/br> 未曾署名的信封上,字跡俊逸的四個字映入眼簾—— 吾妻親啟。 她接過信,端詳了片刻。 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這“妻”字怎么好像落筆稍重了些?泅墨泅得有些深了。 姜姒按下心中疑惑,蹙眉抽出信紙,極快地掃了一遍,眉心越皺越緊。 信上說,據暗探傳回的消息,邯山關附近疑似發現韋屠崔軒的蹤跡,而未陽城就坐落在邯山關的最后一道口,可謂是極為重要的關卡。 之前青州軍動蕩之時,隴西第一個打的便是未陽城的主意,試圖趁機沖破關口,幸而后來林將軍及時轉危為安,派了援兵。 而此時韋屠和崔軒出現在那里,是想謀劃些什么?她隱約感到些許不安。 書冊一般大的薄薄信紙,其上字跡一覽無余。 姜姒的視線最后定在末尾處,微垂的睫羽顫了顫,久久不能言語。 【當年之事,裴家難辭其咎,不敢托辭。且知而不言,確乃衍之不韙,冀取韋崔性命以能補過,切莫憂心傷己?!?/br> 【唯愿安樂?!?/br> 小廝彎著腰,偷偷抬頭打量著自家夫人的臉色,見到那越皺越緊的眉頭時,心中叫苦不迭。 這主君也真是,哪有一聲招呼都不打,就直接扔封信走了的呢? 好歹回來親自和夫人說呀,讓他們下人代為轉達叫個什么事兒吶! 瞧瞧他們夫人的臉色,那都不對勁兒了。 小廝心中唉聲嘆氣。 姜姒不知他的想法,拿著信紙站在原地出神了片刻,而后讓小廝退下自去忙,轉身回了屋。 不料剛坐下不久,門便被人從外邊兒推開。 風風火火的紅蕊快步走了進來,一臉懊惱。 “誤會誤會!” “小姐,誤會了呀!” 第90章 姜姒一愣, 瞧著氣喘吁吁闖進門懷里抱了兩個匣子的紅蕊,先倒了杯茶遞過去。 “出什么事了這么著急忙慌的?小心別岔氣了?!?/br> 紅蕊接過茶杯,仰頭咕嚕嚕一口飲盡。 瞧她跑得滿頭是汗的樣子, 姜姒又從懷里遞了條帕子過去, 問道:“擦擦罷,還有你方才說什么呢?什么誤會?” 可這回紅蕊卻沒接, 擺擺手, 然后將一直緊緊抱著的兩個匣子都放在了桌上。 接著打開其中一個, 翻了一通,從底部翻出了一封眼熟的信遞到姜姒手上, 又將昨晚在主廂房門口遇見大公子的事兒解釋了一遍。 姜姒拿起信時,還有些恍惚,片刻才想起來這還是她在汾陽的時候寫下的。 那時還未曾料到后來會有一連串的變故接踵而至, 竟不知何時把它就那么一直忘在了角落里。 如今想來,恍如隔世。 紅蕊急道:“一聽說消息,我就知道大公子八成是瞧見這信了,以為小姐您生氣到要和離,所以才這么著急地就走了, 都不等到晚上?!?/br> 姜姒訝道:“怎么會?” 這個猜測實在是不符合她對裴玨的印象。 紅蕊連忙反問:“怎么不會?” 紅蕊越琢磨越覺得是這樣,眼看著小夫妻倆要和好的關頭, 結果其中一人心生誤會, 黯然離去奔赴危險的邊城, 怎么聽怎么像是話本子里悲情戲碼發生的前兆。 要不是不會騎馬,紅蕊簡直恨不得馬上追上去, 非得把事情說清楚不可。 就算逃不過悲劇收尾, 也得先把話挑明白了才行。 姜姒聞言有些哭笑不得,無奈道:“真是你誤會了, 此次走得急,應是軍務緊急的緣故?!?/br> 她偏頭瞧了眼無人的院外,輕聲解釋了裴玨為什么突然去未陽城。 紅蕊眨眨眼,松了口氣,“所以大公子是著急去抓那些賊子,才走的?” 姜姒回了一個肯定的眼神。 得知此間并無誤會時,紅蕊緊繃的神經緩和下來,感覺自己真是像個老媽子一樣cao碎了心。 “行吧,沒事便好,是我多想了,小姐別笑話我就成?!?/br> 姜姒搖頭。 怎么會笑話,明明都是對她的關心。 弄清楚了原委,紅蕊便也準備抱著裝著雜物的匣子離開了,畢竟還得放回原處。 只是臨了瞧著自家小姐拿在手里的那封信,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又說了句。 “小姐,從汾陽到上京再到青州,這一路,大公子怎樣您也看在眼里?,F下您的腿早就痊愈了,也不存在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話,說多了反倒傷人心?!?/br> “今時不同往日,如果您沒有這樣的打算了,那……” 紅蕊頓了頓,繼續道:“那東西您就燒了吧,留著也是無用,徒生事端,大不了,大不了……” 瞧著紅蕊吞吞吐吐的樣子,姜姒奇道:“大不了什么?怎么還結巴起來了?” “大不了以后小姐您不喜歡大公子了,想換個,到時候再寫張新的也不遲嘛?!奔t蕊飛快地說了句,然后腳步一抹,溜了。 臨了不忘幫她將門掩上。 姜姒愕然,隨即失笑。 垂眸望著手里的暗黃色信封,再瞧見它時,果真應了方才紅蕊的那句—— 今時不同往日。 尚且還在汾陽,還并未意外跌落五虎山懸崖時候的她,那時候怕也沒有預料到現在罷? 心中百感交集,瑩白手指壓了壓信封略微卷起的邊角,卻忽而發現了一絲不對。 這信……怎么好像不太對勁兒? 姜姒柳眉微蹙,捏著信封將里面的信紙抽了出來。 一展開,愣了片刻,差點兒氣笑。 一片空白。 這哪里還是當初她寫下的那張和離書?分明被人悄無聲息地換成了一張白紙! 不,不對,不是白紙。 她的目光落在了右下角的地方,其上無比眼熟的俊逸字跡映入眼簾。 【等我?!?/br> 姜姒:“……” 紅蕊白叮囑了,燒什么燒。 看來還是她高估了他,此人分明十分幼稚且沖動! 這么不打一聲招呼便急著離開,原來還真是怕她晚上約他是為了和離的事? 如果她現下真有這個念頭,拿走舊的又能如何?大不了就像紅蕊說的一樣臨時再寫一份便是了,又花費不了太多的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