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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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姒忙斂起思緒,臉上飛快地閃過一抹紅霞,搖頭道:“沒什么?!?/br> 裴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看得她心虛地移開視線后,才接著之前的話題繼續道:“如果是從旁人口中探聽所得,那又回到了原點,連關外暗探苦心經營都不知道的消息,崔十三又是從哪個‘旁人’口中知曉的?” 她凝眉,好像確實是這個道理。 可十三娘知道他們一行人來自何處,又去往何處嗎?為何偏偏是告訴了他們? “周斌是青州人士,又曾在軍中待過,而你我皆是上京口音?!迸岖k道。 “就憑這些?” “還有你對崔十三手中那把弩露出的超乎尋常的在意和了解?;蛟S初見確實只是意外,但那之后卻未必?!?/br> 姜姒喃喃道:“這也太敏銳了些?!?/br> 裴玨掀起眸子瞥了她一眼,幽幽道:“畢竟不是所有人在面對別人問她要不要拿夫君換武器時會如此猶豫不決?!?/br> 青年說的是當時在客棧門外,崔十三見姜姒表露出對手.弩的興趣之后,戲謔問要不要把她表哥送出一晚來換手.弩的事情。 姜姒臉一紅,支支吾吾道:“這不是當時沒聽清么,再說,我也沒猶豫不決吧……” 青年又不是個物件兒,哪里能被人送來送去做交易呢? “是嗎?可當時我看表妹的一雙眼睛都快粘到對面,恨不得沖上去立馬答應了?!迸岖k嘆道。 這可就純屬在污蔑她了哈。 她清了清嗓子,堅決不肯承認。 好在青年并未在這一點上揪住不放,反而提起了另一件事,讓姜姒略微震驚。 “你是說崔軒很有可能也是云州人士?且也許和十三娘有關系?” 裴玨頓了頓,語氣略酸道:“十三娘,十三娘,從剛才到現在起你都一直如此喚她。表妹栽了一個跟頭兒竟然也絲毫不記仇,聽起來更像是對她頗有好感?!?/br> 姜姒掩飾地咳了咳,沒否認,畢竟她確實挺欣賞這樣一個敢想敢為的率性女子來著。 而且栽跟頭什么的,那栽了跟頭之后,到底吃虧的也不是她,不是么…… 姜姒目光忍不住偷偷地在身旁坐姿端正的青年身上溜了一圈兒,極力壓下微微上揚的嘴角,試圖轉移話題。 “說正事兒呢,崔軒怎么會是云州人?當初不是說他曾在青州軍內任過文書一職,家鄉是汾陽么?軍中對所有人的來歷應該都是嚴格篩選記錄在冊的,難道出了錯?” 她疑問的眼神投向裴玨,卻見到他表情變得略有些沉肅,而后緩緩開口。 “州軍并非外界眼中如毫無破綻的鐵桶一般,實則內里各派根系交錯。譬如你知道的林延將軍出身青州軍戶,和另一位出自上京世家的監軍韋屠,就分屬兩派?!?/br> 裴玨對此一言帶過,只簡單提了提,繼續解釋道:“我后來讓人仔細查過崔軒于軍中在案的籍冊,他當初應是將異于大晉人的瞳色用特殊方法做了處理,偽裝混入了軍中?!?/br> “且崔軒最后被逐出州軍一事也透著蹊蹺,當時明面上……” 裴玨頓了頓,似是難以啟齒。 “明面上的原因是jian.殺女子,但按之前他的種種行事作風來看,不像,更像是一種為了正大光明離開州軍卻又不引人懷疑而設的障眼法?!?/br> 姜姒聞言漸漸明白過來,如果罪名是這個,那怪不得當初在信中提及此事時,青年那么含糊其辭。 不過她倒是抓住了另一點。 “軍中怎會有女子?” 她想到了一種可能,但轉瞬間又否定了,因為當今圣上曾嚴令禁止士兵狎.妓,所以大晉早就沒了將罪臣女眷罰入營中充作軍.妓這種不人道的殘忍律法。 裴玨見她神色就知她必是想歪了,解釋道:“是韋屠從上京帶去的妾室。那妾室死后,韋屠大怒,將伺候那女子的丫鬟直接打殺,然后以敗壞軍紀為由將崔軒逐出了州軍?!?/br> 姜姒擰眉,忍不住道:“就算是妾室,那崔軒殺人就不用償命么?而且丫鬟又做錯了什么?” 裴玨嘆了口氣,“那兩名女子皆為賤籍?!?/br> 殺賤籍者,無需償命,只需賠償一定數額的銀兩給死者親族。若無親族,那這筆銀子將會上交府衙,以充國庫。 大晉的這位圣上,有時格外仁慈,有時又讓人覺得冷酷得可怕。 氣氛稍稍沉凝。 見她一副心情不佳的樣子,裴玨不再就此事多言,只道:“如今看來,當年的事也許另有隱情?!?/br> 姜姒沉默點頭,隨即又想到之前裴玨說的崔軒可能與十三娘有關一事,琢磨了片刻后,慎重問道:“是因為都姓崔嗎?” 現下想來,將二人的外貌對比一看,好像確實有那么幾分相似之處,難道是親族? 她實在不愿意將十三娘與崔軒放到一處去想,一個算是不打不相識,一個則是與她有不解之仇。 不料裴玨卻否定了,而是道:“是因為牽花引?!?/br> 姜姒一愣,一聽見這三個字便又忍不住赧然,不自在起來,吭哧道:“為、為什么?” 怎么好好的,又突然提這個了? 心照不宣是一回事,大剌剌地說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視線飄忽,一會兒看青年身后的簾子,一會兒瞧青年頭上束發的白玉簪,就是不去直視青年的眼睛。 不過剛剛那只白玉簪好生眼熟,像是她之前送出去的那一只,祥云伏天。 思及此,姜姒感覺耳尖上的紅意好似又多了幾分。 裴玨似是瞧出了她心中所想,輕飄飄地晲了她一眼。 那眼神看得她渾身一麻,不僅立馬坐直了身子,還挪了挪身子,試圖離青年遠一點。 這番欲蓋彌彰的動作惹得對面一聲輕笑。 在姜姒的臉一點點漲紅、徹底惱羞成怒之前,青年才繼續開口道:“之前客棧來看診的大夫曾說過一句話提醒了我,自來毒藥蠱不分家。崔十三的牽花引,崔軒的噬心蠱,歸根究底有異曲同工之妙,那便是可影響人的心神?!?/br> “只不過前者是無限放大……”裴玨頓了頓,看著面前少女一瞬間快要炸毛的表情,終是略過了那個過于曖昧的詞,道,“后者是控制心神,都是作用在中藥或中蠱之人的所思所想之上?!?/br> “而且還有一點,便是豐鶴所說的,崔軒手上有一批精良勁弩之事?!?/br> 姜姒聞言也蹙起了柳眉,垂眸沉思。 崔軒,崔十三,同樣的姓,同樣會用藥或蠱,且同樣都與弩關系匪淺,真的是一句巧合就能解釋的嗎? …… 一行人乘著馬車,越過界碑,終是踏入了云州地界,趕在日落之前住進了云州城內最大的客棧。 誰料一進入客棧,從門外突然闖入一隊帶刀官兵,將大堂給齊齊圍堵住,水泄不通。 幾個從裴府被帶過來的護衛一驚,尚還在客棧門前卸著主子們的行囊呢,見狀忙提著刀跑過來,雖不知發生何事,但仍舊盡職盡責地護在兩位主子周遭。 唯有周斌,原本第一個入店正在與掌柜交談,見到來人臉色微變,趁眾人還未注意之時,借口上茅房快步離開大堂避去了后院。 客棧大堂。 眾官兵前,為首之人緇衣銀帶,四十來歲,身形高大,面龐端正挺秀,頜下微須,腰間懸著一把長劍,頗有幾分瀟灑之風,卻又不失身居高位者的穩重威嚴。 只見他大步走來,笑道:“聽見有人來報,還以為是看錯了,數月未見,裴都尉風采依舊啊?!?/br> 這人是誰?是裴玨認識的人? 姜姒心下疑惑,抬頭看向身旁的青年。 裴玨眉心微不可察地皺了皺,淡淡道:“韋監軍客氣了?!?/br> ——— 每年的初春,桃花正盛時,也是云州一年一度的擇花節之時。 夜幕降臨,街上處處張燈結彩,各店在自家鋪子的門窗上掛滿了鮮花織就的裝飾,連衙門前原本莊嚴肅穆的石獅都頂著小娘子們的一雙巧手編造的花環,平白多了幾分和藹可親,讓路過的行人瞧著忍俊不禁。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紅蕊緊緊地挽著姜姒的胳膊,一會兒望東,一會兒望西,眼里滿是稀罕。 “這云州果真與咱們那兒不一樣,采下來的花兒編成花環也就罷了,居然還能炸著吃,炒著吃,活著面粉做成面條吃,欸小姐你說……” 紅蕊扭頭望見自家小姐眉目隱隱含憂的模樣,頓了頓,猶豫道:“小姐您是在擔心大公子嗎?” 姜姒腳步微緩,聞言眼中劃過一抹擔憂,想說什么,但余光瞥見四周的人,又將話咽了回去,只輕輕搖了搖頭。 方才他們一行人剛踏入客棧,裴玨便被一臉和善的韋屠借著商談軍務之名半恭敬半要挾地請走,獨自一人,并未帶上護衛。 雖然青年臨走前讓她莫要擔心,但來云州之前便從青年口中大概知道了韋屠其人性情的姜姒,怎么可能不擔心? 將妾室帶入軍中,作風不正;打殺無辜丫鬟,性格殘暴;特別甫一見面時,那如沐春風的笑更是說明了此人的表里不一。 而且本該在青州的韋屠無緣無故領著手下跑來了云州,還在第一時間便截住了剛剛踏入城門的眾人,是不是代表著暗地里有人一直盯著他們一行人的行蹤? 種種行事,如何讓人不脊背發涼? 姜姒越想越憂心,連被拉著出門散心賞節也沒了心思。 要不是紅蕊挽住她的胳膊,都差點兒跟別人迎頭撞上摔上一跤。 紅蕊瞧見自家小姐這副神思不屬的模樣,轉了轉眼珠琢磨片刻,抬頭剛好看見不遠處一家門可羅雀的茶樓,夾在這客如云集無比熱鬧的各家店鋪之中,格外顯眼。 于是,一拍腦袋,將人拉去了茶樓。 煩心的時候找個清凈的地兒歇一歇應該沒錯吧?沒準兒喝點清茶、吃點果子心情就松快多了呢? 如此這般想著的紅蕊挽著自家小姐的胳膊走得飛快,臨了還沒忘記扭頭朝一直跟在身后保護二人的悶葫蘆喚了句:“快點兒跟上?!?/br> 自客棧之后便化身成了悶葫蘆的周斌哦了一聲,扶著腰間的刀緊隨其后。 進了茶樓,紅蕊找了個二樓視野開闊的位子,又招呼伙計上些招牌的茶點,將精致的小碟兒推向自家小姐的面前。 “小姐別皺著眉頭啦,嘗嘗這個?沒準兒等咱回去的時候,大公子也回去了,別擔心啦?!?/br> 白瓷圓碟上,糕點被做成了拇指大小的花朵形狀,其上點綴著細碎的豆粉,瞧起來精致又可口。 姜姒壓下心底隱隱的不安,勉強笑了笑,隨意捻起一塊放入口中,卻冷不丁被驚艷了一把。 入口綿密,甜而不膩,還有淡淡的花香摻雜其間,唇齒留香。 旁邊也傳來紅蕊的贊嘆,可隨之而來的是疑惑,“奇怪,這茶樓的點心做的如此好吃,怎么店里幾乎都沒什么客人???” 姜姒聞言,心底也生起一抹不解。 正在此時,二樓側面的一間廂房的門被人從里面猛地推開,從屋子里慌慌張張地跑出個衣衫不整的俊俏小郎君紅著耳朵掩面匆匆離開。 而后,一道熟悉而又漫不經心的柔媚嗓音響起,由遠及近。 “嘖,膽子這么小?!?/br> 一襲張揚艷麗朱紅裙衫的崔十三娘裊裊婷婷地出現在眾人面前,抬眸瞧見了坐在這邊的姜姒后,勾唇一笑,眼中露出滿滿的興味之色。 “哎,又見面了小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