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躍起，天光大亮。

    靈焰被江南樹抬手掐滅。他看到孟微之拿著半條剔骨魚站起來，向自己身后眺望去，隱約意識到了些什么。他回過眼，望見凌晨升騰的海霧漸漸散去，其間的龐然大物顯形，讓他在那瞬間竟然自認渺如一粟。

    那是一具龍的枯骨，像一座銀鱗覆蓋、其中被掏空的山。

    “此乃......何物？”

    “這是蜃螭遺骨?！泵衔⒅p聲道，“你可曾來過此處，是否想起什么？”

    這南海上空空蕩蕩，除卻神魂所在，有來歷的也就是萬里長沙和此處。他想著讓江南樹到此處看看，興許能想起點什么來。

    “沒有，我第一次見這樣的東西?！苯蠘渫枪巧降?，“非仙神不能殺此物，這就是焉闕、救苦所屠的蜃螭？”

    “正是?！?/br>
    木葉舟仿佛被什么吸引，自己漂向那龍骨山所在。海面皆是粼粼波光，孟微之將手搭在眉前，看向那巨大的殘骸，目光又穿過白骨、落到日升之地。

    周遭一片平靜，江南樹的魚竿再沒有釣上任何冤大頭。孟微之覺得奇怪——此地本該是那些剔骨魚的老巢，而他此時不是本相、神格不顯，不該把它們嚇跑才對。

    或許是江南樹嚇跑的。那策魔印的血氣怨氣十足，一般活物都會避著走。

    或許，是別的什么......

    遠處一聲炸響。

    他一驚，回過身，只見西面的天空中炸出道青藍煙花，如同白晝流星般劃出鮮明的痕跡，華光四散落入他眼中。

    江南樹警覺道：“怎么了？”

    “仙官求援?！泵衔⒅D頭，神色略帶些驚疑，“是救苦?！?/br>
    若單只是孟如海一人，不可能出什么事。但前日孟微之從南鄉子處得了個令人啼笑皆非的消息——堂堂救苦仙尊被一伙修士劫持，擺在船隊里當翁仲。

    他大概被那伙人卷入了禍事。

    “去看看吧?！泵衔⒅?，拍著舟邊策它回轉。江南樹沒有阻攔，只是說：“離神魂所在大概也不遠了，何必節外生枝？”

    “救苦遇到了難事，我又正好在海上，沒有不去的道理?！?/br>
    “你可以化為本相，飛過去助陣，我在此處等你如何？”江南樹說，“你有我的頭發，我跑不了的?！?/br>
    “算了?！泵衔⒅畵u頭道，“我的神力不夠，我在人間也沒有可以聚力的道場……天玄殿底下的那個，已被廢棄了?！?/br>
    都怪身上神魂太少。

    他感到江南樹在看自己，一時也不覺得奇怪——這幾日被看得還算少么？待穩了穩身形，他才又轉過臉，正準備對著那笑臉人無奈地皺眉，卻見江南樹低下了眼，手中撥著群青，那溫潤珠玉相撞，發出泠泠響聲。

    孟微之一頓，回轉目光，看向舟前。

    拍到木葉舟上的海水隱隱帶了些赤色，幾條剔骨魚的尸體被連帶著拍了上來。他遠遠望見數片木葉舟浮在海面上，有的已然傾覆了，周圍水中的血色更濃。

    空中飄著些小點，仔細一看，都是被靈力護著、懸在空中的修士。他們一個個掙扎不已，看來并非是主動騰于空中，見孟微之他們過來了，全大叫道：“道友救我，魔尊在此要殺人！”

    “大天尊救我?！泵先绾Ｗ谝蝗~倒翻的木葉舟上，竭力抬手上托，“我的靈力……不夠了?！?/br>
    他額頭上貼了張鎮鬼的紅符。

    江南樹輕笑一聲，將手掌翻了翻，海水中被剔骨魚啃得七零八落的木葉舟都煥然一新、浮動如常。孟如海終于松了勁，那些修士頓時摔進了舟中，都按著胳膊腿叫苦不迭。

    待小舟靠近了些，孟微之跳到孟如海身側。他見孟如海仙骨并無傷，便放心道：“你去鬼哭灘……去還珠浦吧，這些人我來勸?！?/br>
    “我看過了，還珠浦已無惡鬼，無冤魂?！泵先绾@著，指向自己額頭上的紅符，“著急的是這個——它竟把我的靈力給封了一部分，我取不下來?！?/br>
    孟微之伸手一扯那紅符。果然，那紅符一離開孟如海的眉間，就像自己有了主意一般，飛也似地黏了回去。

    “這是焉闕的血吧?！彼t疑道，“似乎還殘存了些靈識，要不你……說兩句？”

    孟如海的臉一下子漲紅了。他扯著那紅符，當著孟微之的面不好多說什么，心中飛快地盤算一遍，只低聲道：“你下來?！?/br>
    紅符卷了卷他的手指，不動。

    “我不扔掉你，帶你走好嗎？”孟如海冷汗下來了，“別這樣?！?/br>
    他一說“帶你走”，那紅符便松動了，接著飄落到他掌心，縮成了一個小人的形狀，跳到了他肩頭，歪著身子朝向孟微之。

    好像焉闕剛化形的時候。

    “多謝江宗師！”那群修士爬了起來，對著江南樹行禮，先前與孟如海同舟的老修士道，“既已至此，不如同道？”

    “還同道啊，你們不回去？”江南樹挑眉，遙遙看向孟微之，“南海險境于諸位而言，可是有去無回。不如就此罷休，別找神魂了?！?/br>
    孟微之只聞靈臺間音訊一響。

    “快趕他們走?！笔墙蠘涞穆曇?，“等到晚上，沒人能保證他們每個都能留全尸?！?/br>
    第31章 似曾識靈臺方寸

    “既然已經到這里，就沒回去的說法！”一個修士渾身是傷，在眾人中高喊道，“我輩修道多年，舉頭三尺不見神明。若能得見神魂，此生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