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天尊，”他一哂，“別來無恙啊?！?/br>
    第15章 和浦游神

    他居然沒死。

    寒光乍閃，孟微之將洛澤劍朝身前一橫，微皺起眉頭。

    “原來你尚未歸于希夷?！彼璧氐?，“來這里有何貴干？”

    “歸什么歸，大過年的也不能說點好話?！苯蠘渥煲话T，把被麻繩捆著的手朝孟微之一伸，“這不是好好的嗎？還是說，因為你討厭我，覺著我沒了才好？”

    “什么叫‘討厭’，本尊不知道?！泵衔⒅?，“我只是覺得，能執念散盡、重入輪回是你的幸運，而出現在此就是......可疑?！?/br>
    他五指緊握，江南樹手腳上的繩索立刻收緊，好像下一步就是把捆獲的獵物截成三段。

    江南樹夸張地“嘶”了一聲，正要出言刺他，面前的明光被人無情收回了——孟微之把長明燈懸在空中，不照江南樹，朝布滿蛛網的窗外移去。外頭燈火閃過，又歸于黑暗——看來押送他的人已經離開祠堂庭院了，畢竟游神會還要繼續。

    “也是，你已知道我是魔了?！苯蠘湓谏砗髧@氣，“魔嘛，為了滅執念，什么事都做得出來，你這種普度眾生的偉大善良的神肯定容不下我。說起來，我也很想趕緊消除執念、離開世間，你要能把我送走就好了?！?/br>
    孟微之看著窗外，暗自留神他的鬼話。

    他對魔略有些了解。按經驗來說，人死后，大都有怨則為惡鬼，遺恨可被稱為“執念”者少之又少，故而魔物本就不多。他們因執念而生，只有解除執念才能消散——換而言之，他們是殺不死的。

    魔基本都保留其生前的性格相貌，但由于成魔的過程痛苦漫長，抽魄時會損壞記憶，他們或多或少會忘記一些東西。

    “不怕你笑話，”江南樹一本正經地道，“我忘了我的執念是什么?！?/br>
    ......簡直是在胡說八道。能忘記的事就根本不算執念，他要是真一點兒都不執著，那應該已經散入陰曹、重入六道了。

    “你聽我說完，也不是一點都不記得，”江南樹挪得理孟微之近了點，笑得像個游說君王的弄臣，“我似乎確鑿記得我的執念與神魂有關，所以聽說南海那邊有神魂異動......”

    敢情還是在打神魂的主意。

    “我講過了?！泵衔⒅D過身去，“你想要得神魂，我第一個不答應?！?/br>
    他撇下被捆著的江南樹，把長劍又變成鎖吶，端著長明燈往神堂后去。行走之間，燈光一燎，暗室生輝，把密閉的神堂照得通明。

    要出去，只能用穿墻術。

    孟微之在墻上摸索一番，以指畫符畢，墻面便成了一池不往下淌的水。半個身子已經沒入墻中時，他聽到了一聲“大天尊”，便本能地回過頭。

    “你救了那么多人，偏不肯渡我嗎？”千年魔沉聲道，“求你遂我愿，我想重入輪回?！?/br>
    外頭喧鬧聲漸漸靠近。江南樹手腳上的麻繩忽而自己斷裂了，只在他皮rou上留下幾道青印子。他暗暗地笑，又換上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抬眼看向神堂后。

    “跟我走?！泵衔⒅f完，穿墻而出。

    一出去，還沒來得及隱身，他就被塞進了人堆里。沒有人發現他是從墻里出來的，他在冬衣和背囊的擠壓下幾乎窒息，好不容易喘了口氣，才想起自己其實是不用呼吸的。

    “喂，那邊那個年輕人！”一個身穿紅綠色大袍、頸掛儺面的黑臉大漢指著他道，“你是不是還沒分著神角兒？”

    “??？”孟微之沒反應過來，指著自己，“您說我嗎？”

    “還有你！”黑臉儺角朝他背后一指，“正好兩個人，疊起來一丈半，能游護法神了?？禳c動身吧，跟在隊伍后邊還來得及！”

    “我請問一下，”孟微之輕聲對那黑臉儺角道，“護法神......是哪位??？”

    “你們這幫后生都這樣，連這個都不知道?！焙谀樢贿呁浦耙贿叺?，“就是那個......初元天尊，給他燒香又不靈，讓他護法還是靠譜的?！?/br>
    孟微之：“......”

    在他身后的江南樹：“噗?！?/br>
    和浦的游神很有特色。那些“神”大多衣著華麗、身形巨大，男女各用同一張臉，僅能依靠他們手里拿的東西或者背后寫的字來分辨其身份?！吧瘛钡耐忸^是空殼，里邊要疊兩到三個人，最下方一人踩著三尺高蹺，表現此物凌于平地、異于凡人。

    “他們還算仔細，好歹把我的第三只眼畫上了，不然根本認不出?！泵衔⒅樕夏ㄖt白油彩，悶悶地低聲道，“別的我不管，憑什么連天玄都走在我前邊？”

    “你——說——什么？”靈臺間傳來南鄉子空靈但氣急敗壞的聲音，“什么叫連我都走在你前邊？”

    孟微之轉念將靈臺封了。

    “別磨嘰了，哎呀！”黑臉儺角在后頭叫，快點進殼子吧，那個白衣服的還要穿高蹺！”

    孟微之回過神，見江南樹收拾好了。這家伙倒逆來順受，已將長外袍脫了，本就白皙的臉上抹了紅油彩，一雙眼被燈火照得很清明。

    “上來吧?！彼律?。

    孟微之猶豫片刻，抬手抓住他肩頭，手卻被江南樹拉開了。他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辦，頂著滿臉紅白站在那里，問江南樹：“我要騎在你脖子那兒？”

    “不然高度不夠，你撐不住神殼的肩膀?！苯蠘渫Φ?，“我是無所謂啊，但這畢竟是你自己的神像，你總不能讓他塌著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