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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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趙光宗身側坐下,拉過他的右手,將藥膏搓熱了抹在那只腫傷得發了紫的手心上。 趙光宗見此,一時間噤了聲,眼兒落在了自己手掌心上。 那手心按著一點便疼的厲害,可皮rou的痛不及他心里頭痛的萬分之一,他一直便沒如何在意,不知覺竟然都紅腫成這模樣了。 祁北南見他的情緒稍微穩了些,方才說道:“訓罵學生愚鈍,先生也不見得智慧,甚么先生會拿戒尺打學生右手心?!?/br> 趙光宗道:“先生說打了右手心,寫字的時候痛才能更長記性?!?/br> “那先生不知右手打壞了字會寫得更差么?!?/br> 趙光宗見祁北南細心的給他擦著膏藥,竟還幫著他說話,鼻尖發酸,眼里起了淚珠子。 夫子訓誡他,罵他蠢鈍,泥腿子的兒子教得費勁,同窗私下也都喚他蠢驢,不愿與他相近。 他識得字,斷得文,這都是夫子的功勞,為此也不敢對夫子有不敬重的心,心懷怨懟。 總還自省,是自己不夠聰慧,夫子才會此般嚴苛,只要自己有所進益,夫子定然會對他另眼相看,同窗也會改觀。 縱是不斷的勸誡自己,麻痹自己,可祁北南為他發聲的幾句話,終還是說到了心坎兒上。 心頭的酸楚再是克制不住,他低聲的哭了起來。 祁北南拍了拍趙光宗的后背,問他道:“你的先生是不是姓陳?” 他比劃了一下:“下巴蓄著胡兒,眼角有褶子,四十余的年歲?!?/br> 趙光宗點點頭,帶著些哭腔問:“你怎知?今兒瞧見的?” 祁北南搖頭:“我與他另有淵源?!?/br> 他正色道:“光宗,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你并不是不機靈,而是你的夫子秉性不正?” 趙光宗胸口微微起伏了一下,不太自信道:“夫子,夫子只是待我嚴格了些,如此也說明他是看重我的?!?/br> “瞧你此般,我今日便要去做那個不敬先生的學生?!?/br> 祁北南道:“你仔細想想,陳夫子是單待你如此嚴苛,還是待所有學生都是這般。你甚至可以往不同學生是什嚒家境,夫子又是甚么態度上比對一番??梢圆换卮鹞?,心中自有答案即可?!?/br> 趙光宗聞言思緒自想去夫子看重的同窗去……一個是綢緞行富商幼子,一個是縣府戶房典史的兒郎,一個…… 他怔在了原地,其實他都不必細細回憶,心頭就有了答案。 夫子于他非打即罵,確是對同窗間那幾位少爺郎格外的和顏悅色。 他昔時哪里有多想,只當是同窗的課業好,這才得到夫子的認可和贊許。 因他后進,被責打訓斥也是情理之中。 如今受祁北南一點,醍醐灌頂,他簡直不敢再想下去。 祁北南見趙光宗的神色,心中便已有數。 他道:“我與陳夫子有過一面之緣?!?/br> 祁北南將在鬧市上鋪攤兒的事情與他盡數道了出來。 “足可見得這位陳夫子秉性并非端直,我本還不知他是個夫子,一日有少年來鋪上要聯兒,聽他們說談我才曉得?!?/br> 趙光宗聞此,吃驚道:“來買你聯兒確是我同窗,年底上我見大伙兒不知怎的分發起春聯兒來,連我都得了一副?!?/br> 當時他還十分歡喜,那春聯兒字寫得甚是漂亮,他本還想去求字帖。 可夫子見了那聯兒臉色很是不好,他在私塾中人緣不佳,也未有人告知。 今日才曉得了其中緣由,原是同窗刻意買了那聯兒來氣陳夫子的。 他得知原委,心中更是坐實了陳夫子差別待學子的作為。 那買聯兒的同窗姓吳,家中在城里開了兩大間綢緞行,是個紈绔富戶子弟。 即便他如此不敬陳夫子,也未得訓斥,他全然不敢想若是自己如此不敬陳夫子當會如何。 祁北南道:“這陳夫子如此待你,你終日在他手底下戰戰兢兢,如何能夠潛心學進東西?!?/br> “雖說虛心求教固然是好,可他這般不把你自尊顏面放在心上,哪里是夫子所為?!?/br> 趙光宗腦子一團漿糊,亂得厲害。 “若我學業有所提升,夫子是不是就不會那般不喜我了?” 祁北南微微搖了搖頭:“你這是犯傻?!?/br> “他哪里是因你學業不好才如此刻薄的,你一心還想著證明給這樣的人看,如何值得?!?/br> “北南,我的好兄弟,你說我該如何才好?” 祁北南頓了頓,道:“你只是一名學子,若要與夫子斗,必是斗不過他去,你在他手底下求學,他有的是法子搓磨你;若你不與他斗,轉想討他歡喜,可他拜高踩低的秉性,如何輕易討好得了他?!?/br> “如此看來,不妨換個環境去,你見不著了他,不必再畏懼,他也見不著了你,想為難也為難不上?!?/br> 趙光宗認真聽罷,卻急忙搖頭:“不成?!?/br> “讀書人雖不是遍大街,可也并非除了他陳夫子就沒有旁的夫子了,私塾也不止他那一間,作何不成?” “你不知,我七歲那年開蒙便跟著陳夫子,倒也并非是三年恩師情難割舍。只是我爹為著能進陳夫子的私塾已然動用了許多的人脈關系,跑斷了腿才將我送了進去?!?/br> 趙光宗也再不瞞祁北南絲毫,與他細細說了這陳夫子。 原這陳夫子還怪是了不得,他自有秀才的功名不說,家中三代人讀書,家父乃舉子出身,正任職于學政府上,協助管理縣學。 童生過縣試與府試后便能得入縣學的機會,但地方上的讀書人并不多,兩場考試又要刷下不少人,縣學的名額偶時便會多出一些來。 “在陳夫子的私塾讀書,只要下過場,即便是未能通過兩場考試,也極大機遇進縣學去?!?/br> “且不提我爹打通門路花費的銀子,當初光是帶我拜夫子的束脩就花費了三十貫,逢年過節的還另送厚禮,平素間家里養的肥雞,大鵝,隔三差五的送。 我十歲前住在外祖父家中,外祖是殺豬的屠戶,但凡陳夫子家中的人前來買rou,就從未收過一個銅子兒,rou都是撿好的給?!?/br> 趙光宗說著這些,心頭更是難耐:“爹娘外祖為為做的這些,舉著全家的力氣教我好生讀書,我卻這般不成器,已是愧對。如何又好再教昔前的付出都打了水漂?!?/br> 祁北南恍然,難怪趙里正說家里得咬牙才能在縣城看個小院兒,原不是說的謙虛話,當真是家里手有些緊。 讀書上的筆墨書紙就已不是一筆小費用,還要如此打點夫子,不是富貴人家如何能夠供得起。 他爹也是夫子,底下學子逢年過節確都有孝敬,可他爹從不收貴禮,只收些雞蛋果菜粗布,不負人家的一片心意便是了。 像這陳夫子般,儼然是靠學子發財的。 按道理來說趙光宗家里頭已然是沒少孝敬,那姓趙的還恁張狂,想來是富家子弟家中打點的數目更是可觀。 只是有一事他想不太明白,照著這般收孝敬,姓陳的當不缺銀子使才是,作何還去擺攤賣聯兒掙那三瓜倆棗的? 許是賣弄學識,許或是為著甚么旁的緣由罷。 祁北南唏噓,他斂起思緒,與趙光宗道:“便是因已付出諸多,發覺這條路不通,才該及時調頭才是?!?/br> “若再一味的投入,彼時何來后悔的余地?你姑且還年少,尚有許多重頭再來的機會,何苦再浪費錢財精力在這般秉性的人身上?!?/br> “當初他可有給你準話,你進了他的私塾他便保你入縣學?若不曾,按今時他待你的方式,你覺得真的會如愿嗎?” 趙光宗無了話,他心中已然是動搖了。 其實他早就想離了那私塾,只是礙在家里人為他做的,他沒法子去開那口。 祁北南捏住趙光宗的肩膀,道:“若你開不得這口,只要有那意愿,我便去替你開個口?!?/br> 趙光宗吸了下鼻涕,他抹了把淚珠子:“不,你此番前來對我如此開導,我已然是感動至極。就讓我親自去和爹娘說,我不可再猶豫膽怯了!” 祁北南見他下了決心,眸間起了笑意:“里正是明事理之人,他們真心望著你好,必不會舍得你繼續如此下去?!?/br> 趙光宗抓著祁北南的手,微微發抖,他緊抿著唇,千萬句謝不足表達他的心緒。 “對了,這是小寶讓我一定記得帶給你的?!?/br> 祁北南從懷里取出了一包糖霜蜜餞,他笑道:“甜的吃了就不哭了?!?/br> 趙光宗心里一暖,雙手接了下來。 …… 祁北南到方家接蕭元寶時,天都已經暗了。 趙家倒是留他吃夜飯,只是家中有要緊事要說,他一個外人怎好在場。 若非是趙光宗下學在那時辰上,他也不會留到吃飯的時間才走。 沒在趙家吃晚食,過來方家,不想孫婆子還給他留了飯。 “也不曉得你啥時辰回得來,就沒等你吃飯?!?/br> 孫婆子給他端出來一碗米水蛋羹,要他把晚食吃了才讓接蕭元寶回去。 祁北南一笑,坐下了下來,與方家忒客氣了反倒是惹多心。 “寶哥兒吃了夜食,發起困來眼睛都瞇成一條縫兒里,喊他去睡,說是怕睡著了你不來接他咧?!?/br> 孫婆子在一側坐著,她借著燈做點針線活兒。 “教二姐兒三哥兒好一通哄才去了屋里,腳臉兒都洗過了,回去只管教他睡便是?!?/br> 祁北南將蛋羹燴在了粳米飯里頭,就著一疊子醬菜吃得也是甚香。 他和趙光宗說了恁長時間的話,口干舌燥了不說,肚兒也空了。 “與里正家里的趙三郎多說了幾句,時間就晚了去?!?/br> 方有糧沖了個澡進屋來,搭腔道:“趙三郎與你都是讀書人,你們說得來多說會兒也是尋常?!?/br> 祁北南笑了笑,未言一句趙光宗私塾的事情。 他岔了個話頭,道:“咱村上可有甚灶娘灶郎的?” 孫婆子在發里撥了撥針,道:“有吶,貓兒坪的蔣夫郎,大石上的李灶娘,還有許灶爺……三四個咧~” “咋的啦,家里要做席面兒?” 祁北南笑道:“我就是打聽著來看看,將來教小寶學上門手藝?!?/br> 孫婆子聽此頓下手間的針,渾濁的老眼亮堂了起來:“那是好事情咧。要想手藝學得精,就得打小學?!?/br> 方有糧也一屁股在邊頭坐下:“事情是好的,就是這師傅不好拜。恁些個有手藝的都傲得很,輕易是不肯收徒弟的?!?/br> “多是手藝都傳教給自己的兒女,再么都是侄子侄女一系。外人要去學,架兒端得高,先得厚禮備上,再還得考你有沒有吃這碗飯的天賦?!?/br> “是咧,到底是謀生的手藝,會了徒弟,餓死師傅,許多人不愿意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