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撥通了一個電話。

    很快，陳知玉帶著困意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寶貝，怎么了？”

    “你……”你的聲音如兩片粗糲的砂紙在摩擦，喉嚨生疼發癢，“你能不能，幫我買一張回學校的高鐵票?！?/br>
    “你怎么了？聲音怎么回事？”他一下子清醒過來，“我馬上買?！?/br>
    “對不起?！蹦阏f。

    “買了八點五十的那一班，我截圖發你?！彼f。

    你想說謝謝，可一出口，又是：“對不起?！?/br>
    “別急，你慢慢說，發生什么了？”

    太陽從東方升起，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在街道上。

    “對不起?！蹦愕吐曊f，“我搞砸了?！?/br>
    陳知玉沒有再追問，只是給你轉了一千塊：“別坐高鐵了，直接打車?！?/br>
    你去路邊的小商店買了一頂棒球帽，遮住額頭的血痂。一輛出租車在路邊停下，你拉開后座車門，對司機說了目的地。

    電話里，陳知玉的聲音很沉穩：“你別掛電話，不說話也沒關系，主要是想確認你安全到目的地?！?/br>
    你輕輕嗯了一聲。

    一個半小時的車程，每隔一會兒，耳機里會傳來陳知玉叫你的聲音，你就嗯一聲回答他。

    出租車停在一家酒吧門口。

    早晨正是酒吧最蕭條的時候，店里只有兩個伙計在邊擦桌子邊聊天。趙甲正在沙發上抽煙，見到你后迅速趿著拖鞋跑到你面前，驚愕地瞪大了眼：“你怎么了？！”

    你想說話，卻發現喉嚨已經發不出聲音。

    耳機里傳來陳知玉的聲音：“寶貝，你把手機給旁邊的那個人?！?/br>
    你無法思考，機械地順著他的話行動，拔下耳機后把手機遞給趙甲。

    趙甲一邊聽電話，一邊擔憂地望著你，口中道：“好，你放心，沒事，我在就行?！?/br>
    掛斷電話后，趙甲并沒有追問你發生了什么事，只是帶你到最里面的包間，里面有柔軟的大沙發。他抱來枕頭和被子，把你按到沙發上：“你先睡覺?！?/br>
    你就像被下了指令的小機器人，在他話音剛落的那一瞬，意識就迷糊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你半睡半醒中感覺到額頭又涼又疼，睜開眼，趙甲正在給你涂藥。

    “醒了？”他把藥膏的瓶子擰緊放到一邊，“起來，吃飯再睡?！?/br>
    你搖頭，他就強硬地扶你起來，端起一碗東西喂你喝，似乎是米糊一類的東西。喝完后你裹緊被子又睡了過去。

    你一直睡睡醒醒，偶爾聽到外面震耳欲聾的歌舞聲，偶爾又是萬籟俱寂。有時醒來，趙甲正坐在你對面，一臉深思熟慮。他會灌你一碗粥或湯。有時他自己和自己下棋，你的精神只夠支撐你看他走十來手棋，便又沉沉睡去。有時他在打電話：“……他還在睡，估計是太累了。放心，我守著?！?/br>
    你覺得自己大概睡了一個世紀。

    有一天你清醒過來，趙甲正坐在你對面抽煙。他看著棋盤，并不看你，只道：“升段賽失敗的那天，我覺得人生完了。但是你看，我不是仍然活到了今天嗎？”

    你沉默不語，半晌后打開手機里的同花順軟件，看了看前幾天的圖像與數字，幾天來第一次開口說話。

    “那只股找機會賣掉吧。昨天封板又開板，明天大概率低開?？辞皫滋斓慕灰讛祿?，已經有不少機構在暗中出貨了?！?/br>
    “行?！壁w甲撣了撣煙灰，立刻在手機上cao作一番，“賣了，賺34%，不愧是金融專業的高材生?！?/br>
    說來也奇怪，所有人知道你學金融后，第一反應都是滿眼星星地問你買什么股票好，而這明明是毫無關系的兩件事情。被問得多了，你索性去了解了一番，倒真的看出些名堂來。你對數字和趨勢有著天然的敏感，那些看似毫無關聯的數字，會在你心中生成清晰的函數圖案，被你近乎精準地預測到走勢。

    你抹了把臉，撐著沙發坐起身來，去衛生間洗漱，刮臉。額頭上的傷口已經愈合，只剩下淺淺的疤痕。

    趙甲跟在你身邊，倚靠在門框上和你說話：“吃不吃火鍋？”

    你撐著洗手池邊緣，晃了晃臉上的水珠，搖頭。

    “酒吧剛開業的時候，你來幫我調酒，覺得我窮得付不起工資，堅決不肯要錢?，F在你趙哥我闊了，不給你補工資，說不過去吧?！?/br>
    手機震動了一下，你看著到賬兩萬塊的短信，說：“真的不用，沒到這個地步?！?/br>
    “嘁，我管你什么地步，我發工資你管不著吧?！壁w甲說，“顧如風，你要是敢給我轉回來，你以后就不許上我這來了?！?/br>
    你只好道：“謝謝?！?/br>
    趙甲拍拍你的肩膀：“沒事做就多來陪我下棋?！?/br>
    離開酒吧后，你將手機電話卡折斷，丟入垃圾桶，又將家里的鑰匙一齊丟掉。你去電信營業廳辦理了新的電話卡，里面只存了陳知玉和趙甲的號碼。

    國慶節后，上百家秋招企業來學校宣講。在人潮中，你路過一個又一個企業的宣傳棚架，最終停在一個無人問津的攤位前。

    西藏的某家銀行。

    這段時間你總是在想，你是不是一個很壞的人。你總是言而無信，仗著別人對你的好，便無底線地打破約定，視承諾如無物。

    第一次是在高考結束后，在樓頂的電閃雷鳴中，陳知玉那樣聲淚俱下地求你，勸你，甚至在你冷漠地否定了你們之間的情感后，他依然打來電話，請你與他一起去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