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養太子妃 第169節
廊下搭著鐵網的小爐子燃著炭火,那幾枚小巧鵝黃的香梨擱在網上, 炭火漸漸將那汁水飽滿的鮮梨煨出清甜怡人的香氣。 明婳支著雪腮, 直咽口水:“阿娘, 現下可以吃了吧?” “你這饞貓,這么會兒功夫, 你已問我八百遍了?!?/br> 肅王妃嗔笑著, 又看了眼那烤出誘人焦糖色的梨皮,終是點了頭:“差不多了,你小心燙?!?/br> 明婳一喜, 只是不等她拿木鉗去夾,便見管事嬤嬤急急忙忙地從院外走了過來。 肅王妃微詫:“什么事這般火急火燎的?” 嬤嬤屈膝福了福身子, 又目光復雜看了眼明婳, 方才蹙額道:“王爺和世子他們回來了, 還有太子殿下, 他……他……” 肅王妃:“他怎么了?” 嬤嬤一臉難色:“據說是比武時受了傷, 方才是被抬進西苑的!” “什么!”肅王妃驚愕。 明婳也瞪大烏眸:“抬進來的?” 嬤嬤點頭如鼓:“王妃和二娘子親去看看便知道了?!?/br> 貴客上門第二日就傷成這樣, 作為主母的肅王妃自然再坐不住。 明婳烤梨也不吃了,捉裙跟在肅王妃的身后, 邊往西苑趕,邊滿臉疑惑:“不是去巡視大營嗎,好端端的怎么會比起武?而且比武不都是點到為止嗎,誰膽子那么大,竟敢將他打傷?” 肅王妃抿唇不語,因她細想一通,有膽子打傷的當朝太子的,除了自家夫君,整個北庭怕是再尋不出第二人。 這個莽夫! 母女倆匆匆忙忙趕到西苑時,屋里不見肅王,只有謝明霽和趴在床上的裴璉。 “母親,meimei?!敝x明霽上前行禮。 躺趴在床上的裴璉也欲起身:“岳母……” 肅王妃見狀,臉都煞白了,哪還顧得上那些虛禮,只急急道:“殿下快躺著,別動,千萬別動?!?/br> 轉臉對謝明霽瞪起眼睛:“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謝明霽被自家母親一瞪,心里很是委屈,只恨不得將人拉到外頭說“阿娘你是不知道父親他瘋了”,但礙于場合,還是垂眼道:“今早殿下隨我們去大營,父親得知殿下會徐家槍法便來了興致,讓兒子與殿下過招……” 肅王妃失聲:“是你打的?” 謝明霽忙不迭搖頭:“不不不,不是我,殿下槍法好,兒子與殿下點到為止,打了個平手。但后來……” 在肅王妃和明婳雙雙的注視下,謝明霽聲音越發小了:“父親上場,又與殿下比了一場?!?/br> 奇怪,明明人不是他打的,他心虛個什么勁兒? 謝明霽心下納悶。 肅王妃這邊弄清原委,只覺心累,她那夫君穩重了大半輩子,這回怎就這樣沖動! 萬一真將太子打出個好歹,那謝氏全族都得跟著遭殃。 “殿下,你傷得可嚴重?現下感覺如何?”肅王妃傾身,輕聲問著。 到底身份有別,她也不好揭開被褥看看傷勢,只滿臉憂心:“大夫可看過了?” 榻上的裴璉除了臉色略顯蒼白,精神尚可,頷首:“有勞岳母大人掛懷,一些皮rou傷罷了,方才已尋軍醫看過,臥床休養一陣便無大礙?!?/br> 肅王妃聞言,稍稍松口氣,但還是難掩窘色:“王爺他一介粗野武夫,手上也沒個輕重,誤傷殿下,萬望殿下恕罪?!?/br> 裴璉斂眸:“岳母這話言重了,校場比試,磕碰難免,是小婿學藝不精,甘拜下風?!?/br> 見他話里話外都無半分慍色,且始終一副小輩的恭敬口吻,肅王妃愈發慚愧,再看明婳站在旁邊一言不發,太子的眼神又時不時往她身上落,還有什么不懂。 又溫聲關懷了兩句,肅王妃便先告辭,臨走時,瞥向謝明霽:“子策,你隨我去院里取兩瓶上好的跌打藥來?!?/br> 謝明霽應聲:“是?!?/br> 肅王妃又對明婳道:“婳婳,你留下?!?/br> 明婳錯愕:“???” 肅王妃道:“我還得去你父親那一趟,殿下是客,你就當替我盡主人之責,照看一二?!?/br> 話說到這份上,再看裴璉趴在床榻上的憔悴模樣,明婳咬著櫻唇:“是?!?/br> 肅王妃很快帶著謝明霽離開,屋內其他婢子侍衛也都很有眼力見,紛紛退下。 一時間,午后靜謐的內室里,只剩明婳和裴璉二人。 見明婳還站在桌邊一動不動,裴璉黑眸輕抬:“孤有些渴了?!?/br> 明婳躊躇片刻,還是倒杯溫茶,走到床邊。 只他這樣趴著,也實在不方便喝水,她道:“你還能坐起來么?” 裴璉搖頭,望著她道:“身上疼,臀腿尤甚?!?/br> 明婳:“……” 他身上穿著衣袍蓋著被,她也看不出他到底傷得多嚴重。 但這男人從前一向是高高在上的,相識這么久,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般狼狽的模樣。 就像是,一只被痛打的落水小狗。 明婳被她腦中這比方逗笑了,再看趴在茶青色絲緞枕頭上不得動彈的男人,那點子笑意便如流水般滑過心尖,轉而成了一聲輕嘆。 “你稍稍仰起身?!?/br> 她在床邊蹲下,將茶盞遞到那抹薄唇邊:“慢些,別嗆著……弄濕被褥!” 裴璉眉心微黯,沒出聲,只仰身就著明婳的手喝水。 內室一時間靜了下來,明婳凝視著男人線條分明的側顏,冬日午后灰濛濛的光線下,他眉深鼻高,長長的睫毛大勢是往下垂的,從她這個角度看去,無端顯出幾分脆弱可憐之感。 尤其這慢慢喝水的模樣,恍惚間,好似真的在喂小狗。 只裴璉若是狗,絕不是什么毛絨絨的小狗,他這樣高大,更像是烏孫草原上兇神惡煞的獒犬。 許是她的視線停留太久,裴璉側眸:“這般看著孤作甚?” “沒什么?!?/br> 明婳避開眼,沒話找話:“你今日為何要答應與我父親比武?” 裴璉輕舔唇瓣上的水漬,道:“岳父開了口,做女婿的怎好拒絕?!?/br> “別一口一個岳父女婿的套近乎,我爹爹若是知道你從前如何待我,早就大棒子打你出去了——” 話未說完,明婳陡然反應過來,看向裴璉:“你、你這……我爹爹知道了?” 裴璉扯了扯嘴角:“不然你以為,孤為何被抬回來?” 明婳咂舌,心底涌起一種說不出滋味。 既欣慰于父親的護短,替她出了口惡氣,又有些后怕于父親的大膽,萬一真的激怒裴璉,毆打儲君可非小事。 而且,看著裴璉這般慘兮兮地躺在床上,她心里好似并無想象中的那般痛快。 “怎么不說話?” 裴璉看著她:“難道心疼孤了?” 明婳嘴角輕撇:“誰心疼你了,少自作多情!” 裴璉濃眉抬了抬:“那為何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孤還當你見到孤被打了會歡喜撫掌,直呼痛快?!?/br> “痛快啊,痛快極了?!泵鲖O道:“只是我最近在學養氣功夫,喜怒不輕易形于色,你看著我是悶悶不樂,其實我心里已經樂開花了?!?/br> 話落,屋內冷不丁靜了下來。 裴璉沒接這話,只定定看向明婳,那如墨深眸好似要通過眼睛,看到她內心深處去。 明婳被這洞若觀火的目光看得不大自在,干脆起身,將杯盞放回桌上。 身后傳來男人不疾不徐的嗓音,“既然見孤被打如此痛快,你可想更痛快一些?” 明婳一怔,擰過身,疑惑:“什么?” 裴璉點頭:“過來?!?/br> 雖不知他賣什么關子,但他這會兒動彈不得,明婳倒也不怕他,大大方方走了過去。 裴璉道:“掀開被褥?!?/br> 明婳愕然,又聽他道:“見到所惡之人遍體鱗傷,你心中豈非更加痛快?!?/br> 痛快嗎?明婳唇瓣翕動兩下,有話到嗓子眼,到底還是咽了回去。 屋子里燒著地龍,暖融融的并不寒冷,是以遲疑兩息,她還是掀開了那鴉青色緞花錦被。 裴璉穿著褻衣褻褲,但褻衣只是虛虛披著,隱約可見一截窄勁精悍的腰身。 “褻衣怎么不掀?” 裴璉回眸看她:“又不是沒看過?!?/br> 明婳本來沒往那邊想的,被他這樣一說,雙頰反倒燙了起來:“你今日的話怎的這么多!” 裴璉便沒再出聲,回身繼續趴著。 明婳抿了抿唇,腰身微俯,細白指尖掀開那件牙白褻衣,男人身上的棍傷登時映入眼簾。 深深淺淺,淤青淤紫,乍一看宛若打翻的顏料盤般,尋不出一塊好rou。 那棍痕遍布肩背,沿著腰線往下,止于褻褲系帶。 饒是只瞧見半身,仍叫明婳倒吸一口涼氣:“爹爹他怎的……” 下如此重手。 “岳父愛女心切?!迸岘I道。 他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明婳也分不清他這是真話還是嘲諷。 她在床邊坐下,看著那斑駁的傷,嗓子有些發緊:“很疼嗎?” 裴璉看她一眼,頷首:“疼?!?/br> 明婳眸光輕閃了閃,鼻音發甕:“既然知道疼,怎的不知道跑,還由著他打這么多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