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養太子妃 第56節
想是這么想,耳朵卻忍不住豎起,屏氣凝神地注意著身后窸窸窣窣的動靜。 他放下了簾子。 他躺下來了。 他不動了。 是要睡了?也是, 從長安趕來,他估計累得不輕。 明婳暗松口氣, 正打算也放下思緒入睡, 身后陡然又響起細微的動靜。 沒等她反應, 腰肢便被攬住。 那只長臂稍微一使勁兒,她便連人帶被子撞進一個熟悉的溫熱胸膛。 明婳一怔, 下意識想躺回去, 握在腰間的大掌收緊,頭頂也傳來男人磁沉的嗓音:“不裝睡了?” 明婳:“………” 咬了咬唇,她去推他的手:“你放開?!?/br> 裴璉沒放, 頭顱微低:“還在為傍晚之事生氣?” 明婳推搡的動作一頓,下一刻, 又推了起來:“沒什么好生氣的, 你說的是, 是我不知規矩, 是我的錯, 我不該收他的賀禮, 就該丟在地上踩兩腳,順便警告他下次再來尋我, 我就……我就砍了他的腦袋!” 最后一句話是上回小公主說的,此刻由她嘴里說出來,裴璉不禁擰了眉頭。 乍一聽她前兩句,還以為她有所長進了,直到她越說越荒唐,方知還是氣話。 裴璉沉默良久,才道:“今日是你十六歲生辰,孤不想與你爭辯,更無意叫你傷心落淚……” 稍頓,他松開她的腰,嗓音也放緩些許:“傍晚那陣,孤的語氣若是重了,且與你賠罪。然就事論事,的確是你失了規矩在先。所謂妻賢夫禍少,反之亦然。若往后孤有任何失儀逾矩之舉,你能及時糾正,孤也會欣然接受,并感激指正?!?/br> “你是太子,怎會有錯?”明婳扯了扯嘴角:“我小小女子,可不敢在你面前班門弄斧?!?/br> 裴璉實在不擅長分辨女子的氣話里,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 但她這兩句話,他皆不贊同。 “人無完人,太子也是人,是人便會犯錯,天子犯法都與庶民同罪,遑論太子?” 昏暗床帷間,他語氣認真,不疾不徐:“其次,女子也是人,從古至今賢德有能的女子不在少數,你何必妄自菲薄,以小女子自居?且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只要你是占理的那一方,便是無才無德,非男非女,便不懼質疑?!?/br> 明婳沒想到自己不過一句陰陽怪氣,他竟當真了,大深夜里還給她上了一堂課。 木頭,真是塊呆木頭! 她氣得胸口都劇烈起伏,剛想說一句“可顯著你能耐了”,轉念一想,看來jiejie說的沒錯,這樣的木頭也許只適合找個賢妻搭伙過日子,實在不是談情說愛的對象...... 是她人傻了,明明想吃荔枝,卻摘了顆山楂。 吃到山楂又酸又澀不及時放下,卻還異想天開想把山楂變成荔枝那樣甜。 荔枝就是荔枝,山楂就是山楂,怎能變成一樣的呢? 反之,對裴璉而言,她就是荔枝。 對于不嗜甜的人而言,荔枝太甜了,遠不如山楂酸澀開胃,健脾益氣。 她胸無大志,渾渾噩噩,注定也變不成他心目中合格的太子妃。 與其如此,長痛不如短痛,早早的一拍兩散罷了。 想通這一點的明婳只覺靈臺清明,思路開闊,唯獨心底深處有一絲的不死心…… 深吸一口氣,明婳決定擇日不如撞日,就趁十六歲這日,徹底死心好了,就當她送自己的生辰禮—— 消滅戀愛腦! 她抱起被子坐了起來,面朝裴璉。 裴璉見她忽的坐起,蹙眉:“怎么?” 光線朦朧的錦帳內,明婳望著那張骨相深邃的臉龐,攥緊了被角道:“裴子玉,你是不是一點都不想娶我,一點都不喜歡我,一點都不滿意我?” 她一口氣問了三個“一點都不”,裴璉濃眉擰得更深。 他也坐起身,高大身形在帳內坐著,霎時顯得本來寬敞的空間變得狹小壓抑。 明婳不由抱緊了被子,強裝鎮定地仰著臉:“是或不是,你給我個答案?!?/br> 裴璉默了片刻,道:“男女之情就這般重要?” “重要啊,當然重要?!泵鲖O道,“若夫妻之間毫無男女之情,那還做夫妻作甚?干脆結廬殺雞拜把子好了?!?/br> 裴璉道,“兩姓之好,講究的是門當戶對,情投意合不過是錦上添花。夫妻之間相敬如賓、舉案齊眉,也能傳為佳話?!?/br> 明婳不解,“那是我不夠好嗎?還是你心里有旁的人,才對我這般冷淡?才不肯為我……動心?!?/br> 昏暗里,裴璉再次沉默了。 這沉默落在明婳眼里,只當是默認。 她驀得一陣鼻酸,喉間也發澀。 果然他一直都嫌棄她,覺得她不夠好。 也是,他所期待的合格妻子,是像那位崔家娘子一樣,溫良恭儉、賢德有達,一舉一動,皆是閨秀模范。 而她……她就是個被家里寵壞了的廢物娘子,只是投了個好胎,才有幸成為儲君之妻。 可他若真的一點都不喜歡她,為何那些纏綿悱惻的夜里,會在她緊張時溫聲安慰“別怕”,會與她十指交纏喊她“婳婳”,還會輕輕親吻她的唇,抱著她沐浴后替她穿衣擦發....... 難道這些,也不是喜歡嗎? 明婳想問,話到嘴邊,心里酸酸漲漲的,怕問的再多,也不過是自取其辱。 “我知道了?!?/br> 明婳垂下眼睫,低聲道:“勞煩殿下讓一讓,我今夜去偏殿睡?!?/br> 裴璉看著面前這道嬌小的身影,很是不解。 為了白日那件小事,就這么生氣? “明婳?!彼M量耐心道:“你而今又長了一歲,理應更成熟些?!?/br> 理應理應理應,他什么事都扯個理,可世上之事哪只有理,沒有情? 明婳已不想與他再說這些,對牛彈琴兩個月都彈不動,還差這一晚? 她抱著被子,一言不發地就要摸下床。 才爬到床邊,便一把被他撈了回來。 明婳有些惱了:“你有力氣了不起呀!我不要跟睡,不要不要,就是不要!” 裴璉:“...........” 深深看了眼懷中炸毛小貓般的妻子,他將她抱回床里:“今夜月華殿一切動靜皆有人注意著,分殿而居定會惹人非議?!?/br> 稍頓,他道,“你睡床,孤去睡榻?!?/br> 明婳掙扎的動作一頓。 不等她反應,便見裴璉真的抱起那床被褥,下床離去。 過了一會兒,明婳透過幔帳縫隙悄悄往外看了眼,隔著屏風輕紗,便見那道高大身形的確在對側臨窗的長榻睡下。 心頭冷不丁泛起一陣說不出的奇怪感覺........ 明婳咬了咬唇,是他自己要去睡榻的,她可沒說什么。 長夜漫漫,寢殿里一片靜謐。 雖然一個人霸占了一整張床,橫睡豎睡都無所顧忌,明婳這一夜卻睡得并不好。 她一直在想和離的事,一會兒想到這兩月來裴璉的好,一會兒又想他的壞,兩個聲音在腦袋里打架,直打到窗外天色魚肚泛白,才抵不住nongnong疲憊和困意睡去。 再次醒來時,殿內已不見裴璉的身影。 而她的床尾整整齊齊疊放著一床薄被。 明婳看著那豆腐塊似的被子愣怔了許久,才喚來采雁:“殿下是何時走的?” 采雁昨日雖未隨行赴宴,卻也從采月口中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是以愈發揣著小心,挽簾低聲道:“回主子,殿下卯時便起了?!?/br> 現下已是巳時,他兩個時辰前就走了。 明婳問:“他起了那么早去了何處?” 采雁道:“殿下起后,先在庭外練了半個時辰的劍,而后沐浴更衣用膳,辰時離去,奴婢瞧著那方向,好像是太后娘娘的春暉殿?!?/br> 帝后來驪山后基本巳時才起身,辰時也就許太后年紀大覺少,是醒著的。 明婳知道裴璉一向嚴以律己,每日事務都安排得井井有條,沒想到他來了驪山仍是這般毫不懈怠。 反觀她懶懶散散,無所事事,在他眼里,估計與那扶不上墻的爛泥無異了........ “主子,您怎么了?” 采雁見自家主子醒來后一臉悶意,不禁哄道:“昨日才過生辰呢,長大一歲,得更歡喜些才是?!?/br> 明婳晃過神,抬眼看向采雁:“我是不是真的很沒用?” 采雁面色大變:“主子這說得什么話,您怎的這般妄自菲薄?!?/br> “哥哥能文能武能上陣殺敵,戍邊衛國保百姓太平,jiejie能掐會算頭腦精明,日后來往絲綢之路與番邦互通有無,可我……我好像在爹爹阿娘、哥哥jiejie的庇佑下,只知吃喝玩樂、作畫看戲,好不容易能為家里出一份力,嫁來東宮當這個太子妃,卻也不是一個令人滿意的太子妃……” 明婳越說越覺得喪氣,烏發披散的小腦袋也垂得更低:“就連阿瑤meimei,小小年紀,卻也有她一份身為皇室公主的責任和擔當?!?/br> 一想到自己這“上不如老,下不如小”的人生,明婳只恨不得尋個烏龜殼,縮在里面一輩子不出來見人了。 采雁試圖安慰:“大娘子算學好,可娘子您的畫技也不差呀,殿下之前也不是也夸過您的畫技么?” 明婳:“作畫有什么用,難不成我以后沒錢花了,擺攤賣畫?” 采雁一噎,一時也不知該說什么好了。 好在郁悶了一陣,明婳嘆口氣:“罷了,也許我這輩子注定是個庸庸碌碌、無才無能的俗人。采雁,端水來吧,今日還得去給皇祖母和母后謝恩?!?/br> 昨日長輩們送來生辰賀禮,還允她出宮赴宴,于情于禮都得走一遭。 為了不讓太后和皇后注意到她的異樣,明婳今日也打扮得明媚鮮妍,梳了個垂云髻,花鈿瓔珞輕搖曳,一襲雪青色輕羅襦裙,繡邊綴著梅蘭蘆雁的紋樣,裙褶逶逶垂地,步履生花步步嬌。 采雁見了,滿口夸道:“主子長了一歲,容色也更艷麗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