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療
破曉時分,臨時醫棚終于初具規模。 老農佝僂著背幫忙搬運物料,粗糙的手掌不斷擦拭眼淚,“貴人不知,我們若敢擅自進城,輕則遭人驅逐,重則被捕入獄......” 謝凜正將一塊白色細布掛在梁上隔斷,聞言回頭,鎏金耳墜折射著細碎光芒。 “老伯,請你放心?!彼曇綦y得正經,“有我們在,定不會讓任何人受委屈?!?/br> 老農又是哽咽著千恩萬謝,一面招呼著尚有行動能力的族人將病患轉移到醫棚中,與其他人隔離開。 山民似乎極少與外人接觸,卻已十分信任你們,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就連孩童也躲在遠處,怯怯偷看。 這番景象,難免叫人心酸。 你寬慰他們幾句,見鳴玉已分揀出第一批藥材,當即跑過去,一一學著辨認、煎煮。 第一日很快在忙碌之中度過,到了夜里,老伯提燈而來,說是已收拾出干凈屋子,供你們歇息。 那大概已是山里最能拿得出手的一間茅屋,但仍是四面漏風,所謂床鋪亦不過是幾塊長短不一的木板拼湊起來,粗糙鋪著幾層草席。 “條件太差了?!敝x凜蹙眉,“我背你下山,在馬車上睡?!?/br> “你不累,我還嫌折騰?!蹦闫财沧?,果斷往草席上一坐,“別麻煩了,就這樣湊合吧?!?/br> 謝凜垂眸看你片刻,沒再多言,默默解下外袍,仔細鋪在內側草席上。 你枕著他的衣裳,正欲閉眼,忽而想起什么,“鳴玉呢?” “還在診脈?!敝x凜望向醫棚的方向,語氣些許復雜,“他倒是......盡心?!?/br> 你不知怎的,忽然想起離開青要山前,鳴玉曾說過,神通不為一己私欲,只為濟世救人。 心中倏地柔軟下來,你張了張口,正要說些什么,忽覺夜風穿墻而過,帶著山間特有的潮濕寒氣。 你不由打了個寒顫。 謝凜已合衣躺下,手臂一伸,不由分說將你攬入懷中。 “meimei先睡吧?!彼穆曇舻偷偷?,“等你睡著,我去換鳴玉休息?!?/br> “你……”你抬眼,目光恰對著他衣襟,中衣略微松散,隱約露出一小片肌膚。 在那瑩白肌膚上,你所留下的咬痕已經淡去,只余一抹淺淡的胭脂色,仿佛雪地里零落的梅瓣,曖昧地烙在他肌膚上。 愣神間,謝凜已收緊手臂,將你摟緊了些,下頜抵著你發頂,輕蹭了蹭,“山間夜寒,我身上暖和?!?/br> “……不用特地跟我解釋的?!蹦闫财沧?。 他低笑,胸腔微微的震動傳來,“meimei如今、不討厭我了?” 你見對方還有心思講這些閑話,索性伸手,在他腰側掐了一把。 謝凜悶哼了聲,卻將你摟得更緊,哄孩子似地輕輕拍著后背,聲色隱隱含笑,“我不說了……睡吧,明日還很忙?!?/br> 困意如潮水涌來,在他輕緩聲色中,你很快意識漸沉。 半夢半醒間,似乎有一線冷香縈繞在身側。 你迷迷糊糊睜眼,朦朧中似乎看見鳴玉離開的背影,白衣被風吹拂,清冷得似要與夜色融在一處。 而身上不知何時多蓋了件尤帶體溫的外袍。 翌日晨光熹微,你睜眼時,身旁的位置已經空了。 山民習慣在溪邊洗漱,你掬起一捧撲在臉上,登時被沁涼山泉激得困意驟消。 正拭面時,忽見不遠處忽然騰起黑煙。 一路循去,便見謝凜站在焚燒坑旁,正同幾個青壯村民一起將舊衣投入火中。 布料在烈焰中蜷縮成灰,發出細微的爆裂聲。 “謝凜?!蹦銌舅?,聲音不大。 謝凜抬頭見你,叁步并作兩步走來,一把扣住你手腕,拉著你退遠了些。 “別靠太近,”他低聲解釋,“空氣中都是灰燼?!?/br> 你有些茫然,“你們在做什么?” “這些衣裳沾了病氣,燒干凈才安心?!敝x凜的聲音很淡,目光落在焚燒坑中,映著翻涌著的火光,“若留下來,原本沒事的人也會染病?!?/br> 他不知想起什么,聲音漸漸低了,神色略有些沉郁。 你微微一怔。 眨了眨眼,再看過去時,謝凜卻已恢復如常,仿佛剛才那一幕只是錯覺。 等衣物焚燒完后,你們向村里幾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打探,才發覺這片山脈中,攏共竟有叁百余戶人家,其中泰半住在一處,余下小部分人分散在不同地方,難以統計是否已經感染或接觸過疫病。 等將這些人家一一走訪完,留下必要的營養品與藥物,已經又過去一日。 夜深了,藥棚里只剩零星幾盞燈。 鳴玉還在給高熱的孩子換冷帕子,青絲隨意束在背上,神情溫和而專注。 你走過去,“歇一會兒吧?!?/br> 他搖頭,聲音輕輕的,“沒關系?!?/br> 你忽然攥住他手腕,悶聲,“已經兩日未歇了,我很擔心你?!?/br> 鳴玉動作微微一頓,抬睫看你,眼底浮起一絲柔軟的光。 “我沒關系的?!彼L睫微微顫動,眼眸是湛青碧色,仿佛雨過天晴,人溫聲道,“我與尋常人不同,不會疲憊?!?/br> 你蹙眉,難以判斷真假,干脆雙手捧起他臉,湊近觀察。 掌心下的肌膚細膩柔軟,微微冰涼。 容顏神清骨秀,耀若光華。 只是臉色卻仿佛有些蒼白。 不對勁。 你皺眉看他,試圖從那張清冷出塵的臉上,找到些許蛛絲馬跡。 兩人之間的距離越湊越近,近到你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冷香—— 不遠處,忽然傳來聲刻意的輕咳。 謝凜抱著一捆新柴,目光在你們之間掃了一圈,挑眉,“莫非,是我打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