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u骨樊籠 第131節
陳琮笑起來,覺得確實是她沒跑了,他勾起食指,往左肩上點了點:“這,這呢?!?/br> 他記得很清楚,鎖骨和肩胛之間,有個凹窩,是挺好戳的。 這下算是確認無誤了,肖芥子忍不住也笑起來,笑得眉眼眼彎彎的,幾乎是蹦跳過去的:“你怎么來啦?” 陳琮上前一步,下意識兩手微抬,想接抱住她,哪知近處又有人“咦”了一聲,說:“鷺鳥飛,打一個字,明明應該是‘路’啊?!?/br> 怎么還有人啊,陳琮嚇了一跳,手又放下了,然而肖芥子一臉歡喜的、已經到跟前了,沒點表示實在不好,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把握住她的手,用力搖了兩下。 肖芥子萬萬沒想到,陳琮會跟她握手,如此正式,她忽然也局促起來,覺得來而不往非禮也,于是也用力回握,使勁搖了兩下。 這商務的氛圍一經開頭,好像停不下來,肖芥子微側了身,給陳琮介紹說話那人:“這是神棍,這個……是陳琮?!?/br> 神棍恍然:“哦,你就是那個小琮琮啊,聽小結子說起過?!?/br> 他走上前來,心里納悶著什么時候年輕人之間開始流行握手了,然后有樣學樣,鄭重伸手,以示自己緊隨潮流:“你好你好?!?/br> 又問:“你們見面為什么要先猜謎呢?這是約定還是……怎么的?” 肖芥子也想問這個。 陳琮看了看左近,還是忍不住心悸:“咱們先回去再說吧?!?/br> *** 肖芥子和神棍于上午9:50分從夜宿的那棵大榕樹離開,為了給后進的花猴等人留下訊息,神棍在一棵樹上留了字。 寫完了,問肖芥子要不要也留名,肖芥子意興闌珊:“人家是進來找你的,留我的名字干什么呢?!?/br> 神棍總有道理:“這是個紀念啊,以后你故地重游,看到當初的留書,不覺得親切嗎?” 也是,肖芥子接過筆,見神棍畫了個三瓣蓮,于是隨手在邊上撇了一下,敷衍了個月亮了事。 早晨霧大,兩人繞了點路,不過還是于中午前到達廢寨。 廢寨不是肖芥子的目標,她想繞過寨子、直奔魘神廟,但問題在于,此時徐定洋等人也吵吵嚷嚷地匯合了,且大手一揮,上山去了。 總不見得是上山打獵,至此可以確認,這伙人的目標,也是魘神廟。 為免兩相遭遇,她一直躲在暗處觀察,末了驚喜地發現,徐定洋一伙人完全是沒頭蒼蠅般亂找,緊接著,她就想明白了:梁世龍的確來過魘神廟,但那是三十多年前,也就是說,他能給徐定洋等人提供的信息是滯后的。 因為十多年前,魘山地震過,山腸的入口位置也有變動,那之后,能明確說出入口在哪兒的,只有兩個人。 姜紅燭和陳天海。 陳天海遠在景德鎮的茶室養老,而姜紅燭臨終前,把入口處的信息告訴了她,也就是說,而今魘山上下,只有她能找到進魘神廟的路徑了。 想明白這其中的關節,肖芥子如釋重負,她帶著神棍退回到近山的一間茅草屋里,告訴他自己計劃打時間差:先睡覺,養足了精神,趁夜入山進廟。 所以,祿爺一行人進寨的時候,肖芥子那頭睡得天昏地暗,壓根沒留意,再然后,是被木鼓聲吵醒的。 敲木鼓、獵人頭,這聲響,的確是讓人心生懼意。 兩人窩在茅草屋里,屏息靜氣,連火塘都沒點,靜聽外頭動靜,原打算等外頭消停點了再上山,哪知猝不及防間,聽到擴音喇叭里傳來的驚叫聲。 ——“蛇!蛇!蛇!” 神棍判斷這是山鬼來人了,因為一般進山的人,好像不太會帶擴音喇叭。 再然后,又是樓塌又是點起大火堆,這么大動靜,想錯過都難,出于謹慎,兩人沒有直奔現場,而是從外圍繞了過來。 人生多驚喜,沒想到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陳琮。 …… 肖芥子不想跟閑雜人等、尤其是徐定洋或者顏如玉會面,好在作為神棍的“女助理”,她只是去走個過場,當下套上外套、戴上了山鬼的防瘴口罩,神棍也穿戴齊整,但嫌口罩太憋悶、硬是拉到了鼻子下頭。 竹樓前還是剛才的光景,火堆燃得正旺,花猴和大燈正往火里加料,除了梁嬋和養神君,大部分人都圍在竹樓一角,查看、議論著什么。 花猴一抬頭,驚喜莫名,扔下手上的活趕緊迎上來,大燈沒見過神棍,先還發愣,待看到二人裝扮,也猜到了,忙亦步亦趨攆上。 陳琮覺得奇怪:“他們看什么呢?” 花猴說:“樓不是塌了嗎,但不是散架是斜塌,這種干欄式的竹樓,都有柱子支撐,剛他們檢查發現,柱子是被破壞過的?!?/br> 這就意味著,即便沒有那條蛇,樓也會塌。 *** 竹樓沒了,沒那么大的房子容納所有人,不過總有辦法:花猴找到三間半塌的茅草屋,卸了門,門口都對著中央的小空地,在空地上生起大火堆,三方各占一間,門口各留一人,守夜、兼照顧火堆。 這樣,離得近,抬眼就能看到門外,往來也方便,可共同防御,又各自獨立。 最大的一間給了“人石會”,少了梁健之后,他們還剩八個人。 春焰損兵折將,只剩四個人。 山鬼則上升到四個人,花猴喜氣洋洋,截至目前,可謂一切順利,人找著了、且毫發無損,他往半空放了顆信號彈,讓外頭的同伴放心。 陳琮當然歸屬“人石會”,但人基本是長在了山鬼這頭,他把之前看到白衣女人的事給說了。 肖芥子不相信那女人長得跟她一樣:“你看錯了吧?” 陳琮說:“一樣就是一樣,你會認錯我嗎?如果你不會,那我也不會認錯你?!?/br> 肖芥子啞然,又覺得瘆人:怎么會憑空冒出個女人,跟她長得一模一樣呢。 神棍從背包里掏出個記錄本,跟實地采訪似的:“那女的穿古裝?” 算是古裝吧,陳琮點頭,cosplay也有可能,但coser應該不大會到這種地方來取景。 神棍運筆如飛,嘴里念念有詞:“跟那群獵人頭的一樣,穿著打扮很怪,又是下雨天,沒月亮的晚上……” 肖芥子潑他冷水:“你是不是又要說是幻境、幻象?咱們可證實過了啊,人頭都是真的?!?/br> 早上下樹之后,除了那個肥七的人頭,另兩個的也找到了,沒敢拿手摸,拿樹枝碰了一下,確認能碰觸到,不是幻象。只不過,起初他們認為是長頭發的女人,看了才知道,長頭發不假,但不是女人,都是男人。 神棍一點也不氣餒:“我始終認為,這座山叫‘魘山’,供奉夢魘之神,不會毫無意義。魔巴給出‘杜子春’這個名字,也一定有所指。那個,蛇,蛇的事,誰能給我說一說?” 蛇的事簡單,幾個人都是在路上看到的,白練似的影子,嗖地就掠過去了,神棍不滿意:“小琮琮,你去幫我向當時在竹樓里的人打聽打聽,有沒有人跟蛇發生過實質性的接觸?記住啊,是實質性的?!?/br> 陳琮問了一圈下來,得到的答復大同小異,無非是“我跑了啊,當然立刻跑,不跑留著喂蛇嗎”、“什么實質性接觸?那塊頭,你接觸了有意義嗎”。 但也有意外之喜,戴天南摸到了蛇,據他說,是逃跑時、無意間蹭到的,蛇身冰涼,蹭到的剎那,他的天靈蓋都發麻。 肖芥子說:“摸到,這算是實質性的接觸了吧?” 沒想到,神棍居然大搖其頭:“不算,榕樹底下的人頭,我們也能觸碰到。之前是我狹隘了,憑什么看到了摸不到就是幻象呢?要知道,人有五感,視、聽、嗅、味、觸,每一種感官,都可能出錯?!?/br> 這話,好像就在前不久、聽誰說過似的。 電光火石間,陳琮突然想起來了,他脫口說了句:“這里是魘山,魘通魔,人有五感,五感易魘!” 神棍大為興奮:“小琮琮,你太有文化了,我就是想表達這個意思,被你總結出來了!” 肖芥子糊涂了:“你的意思是,那些死了的人可能沒死,是我們自己被魘住、感官出錯了?” “不是,我是指那些很不合理、違背常理出現的人和事,比如獵頭人,白衣女人,還有巨蛇。你注意到沒有,這些東西的出現,跟我們這些外人之間,沒有確鑿的實質互動?!?/br> 還沒有實質性的互動嗎,肖芥子感覺自己腦子里漿糊了:“肥七的頭被砍了啊?!?/br> 陳琮補充:“不止,周吉的頭也被砍了?!?/br> 花猴也貢獻了幾條:“還有,蛇把樓壓垮了。哦,對了,失蹤了好幾個人,一對小情侶,以及那個跟我們一起出來找人的梁健?!?/br> 神棍回答:“不能說蛇壓垮了樓,你剛也說過,竹樓的柱子被破壞過,即便沒有蛇,樓也可能垮。有沒有可能,竹樓不是蛇壓垮的,只是蛇出現的時候,竹樓剛好塌跨而已?!?/br> “肥七的頭被砍了,但我們當時都沒看到是誰砍的,包括剛被砍頭的那個。如果真的是獵頭人做的,以他們的風格,成群結隊沖上來砍就是了,用不著遮遮掩掩吧?” “還有那些失蹤的人,誰能證明他們是被抓走的?沒人看到過程,要知道,失蹤分主動和被動,人也會自己走失的?!?/br> 肖芥子約莫有點概念了:“你的意思是……” 神棍點頭:“人有五感,五感易魘,我們看到一些詭異的事,可能或多或少是被魘住了。但有人被殺,有人失蹤,這些都是真實發生的,不一定是因為獵頭人、白衣女人,或者巨蛇……” 話音未落,室內突然暗下來,同一時間,門口響起大燈錯愕的聲音:“哎,你……干什么你?” 循向看去,有一個枯瘦的拄拐身形,正立在茅草屋門口。 陳琮認出,那是“人石會”的養神君,這人一路不聽不看不言不語的,跟誰都沒交集,怎么突然間到這來了? 不對,再一細看,他的眼睛已經睜開了,可怖地翻著眼白,塞耳朵的白棉也已經取出了,身子劇烈哆嗦著,杖頭正艱難地舉起,似乎想指向誰,又似乎是要打誰。 這是在干什么?屋里的人面面相覷,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么應對。 眾目睽睽之下,他的眼睛、鼻孔乃至耳孔都開始出血,杖頭似乎有千斤重,終于沒能舉起來,再然后,轟的一聲向后砸倒。 大燈離得最近,依稀間聽到他在喃喃:“找不到,到處都是,找不到?!?/br> 第120章 養神君這一倒, 把三間茅草屋里的人都給驚動了。 祿爺疾奔出來,懊惱跺腳:“怪我,這事怪我!” …… 安頓好養神君之后, 看著屋內外聚攏過來、面色各異的一干人, 祿爺長嘆一聲, 留那兩個編外的在外頭照顧火堆, 招呼大家進屋坐下,把事情的原委給講了。 原來, 知道此行要進魘山, 祿爺專程邀請了養神君:養神君不是主動拔旗的,屬于特邀、助陣。 魘山這個地方, 之所以稱“魘”, 是有說法的。 古早時, 這里被視作吞噬噩夢之所, 上古先民白日入廟供奉, 夜晚盡量遠離,他們認為:魘神會在入夜之后將那些駭人的夢魘一一宰殺, 魘山內外,盡是屠戮場, 萬一誤入、或者哪怕只是沾染到夢魘的碎塊,都會給自己帶來不幸。 后人自然不相信這種說法, 但事實證明,這兒確實出過怪事, 人在這兒被嚇到、嚇病, 乃至嚇瘋、嚇死, 都曾發生過。而且, 多在沒有月亮的晚上, 或者濃云遮蔽的陰雨天。 花猴不覺“啊”了一聲,看向大燈,大燈吞咽了口唾沫,面色發白:兩人都想到了之前探山時,在這兒夜宿、不幸心臟病發身亡的同伴。 神棍推了推眼鏡,文縐縐的:“不好意思,我打斷一下?!?/br> “這兩天大家也看到了,老下雨、起霧,擱著古代,就是瘴氣,又稱‘有害氣體’。所謂的易魘,會不會跟這些瘴氣也有關呢?” 這屬于祿爺的知識盲區,他沉吟了一下:“也不是沒可能,但瘴氣不是根源。如果是瘴氣,大家應該各魘各的,不可能看到同樣的畫面、聽到同樣的聲音吧?” 看來是自己考慮得不夠全面,神棍虛心求教:“那你們認為……” “還是跟這地方有關,或者說,更像先民說的那種,沾染到夢魘的碎塊、入了魘?!?/br> 不過,“人石會”的人基本沒這困擾,原因在于大家都養石頭,精氣神高于常人,不易被魘。 但只是“不易”,并非完全“免疫”,總結下來:就跟月有陰晴圓缺一樣,一個月里,沒月亮或者月亮最小的那七天,中招的概率會大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