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u骨樊籠 第77節
小心,陳,天…… 肖芥子心頭一跳:“最后這個字,不會是‘?!职??” 陳琮回答:“就是‘?!??!?/br> 游/子方離,“游”字中的“方”和“子”減掉,慈母牽掛,“牽掛”都是聯系詞,代表“牽上”、“掛上”,“慈母”重在強調一個“母”字。 游-子-方 母=海。 所以,整包紙巾的字謎可以連成一句話。 ——小心陳天海。 肖芥子糊涂了:“小心陳天海?你會制謎的爺爺陳天海,在顏老頭家里利用紙巾做了一個特別隱晦、一般人一輩子都發現不了的字句謎,讓人小心陳天海?” 第70章 陳琮也被這句話搞糊涂了。 兩大疑點。 一, 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小心陳天海。 如果是連讀,就是讓人警惕、防備陳天海,但一個人, 為什么要挖空心思, 制造出一個如此晦澀的謎句, 讓人小心自己呢? 如果是斷讀, 信息是“小心”,落款“陳天?!? 那這個信息, 等于無意義。 小心什么,你倒是透露一點啊, 只神秘兮兮給人“小心”兩個字, 誰能據此做應對? 二, 這句話是給誰的。 這紙巾用了有一段時間了, 總不見得是知道他今兒上門, 昨晚連夜為他印的。 退一步講,即便當初就是為他印的, 爺爺怎么知道他會拜訪顏老頭、假意上洗手間、隨手抽多了紙巾發現字謎呢?這壓根就是極其隨機、無法預判的連鎖反應啊。 陳琮想到了什么,示意肖芥子噤聲, 撥了梁世龍的免提電話。 梁世龍還沒睡,很快就接了, 語調客氣又疏離:“有事?” 陳琮也不繞彎子:“是這樣的,我想問一下, 在阿喀察的時候, 你囚禁我那次……” 梁世龍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你問我爺爺在北方是不是有什么生意或者熟識的朋友, 還念叨過一句話‘塵土飛揚, 想去北方’, 那句話是哪來的?除了這句,還有別的話嗎?” 梁世龍愣了一下:“你打聽這個干什么?” 陳琮說:“八年了,我一直在找我爺爺,你又不是不知道?,F在大家是自己人了,梁嬋懷石胎,我還惦記著回去看護呢,朝你打聽點事,能不能爽快點?” 肖芥子斜了陳琮一眼,用口型嘲他“不要臉”。 拿梁嬋這事來壓梁世龍,雖說是一種策略,多少有點敲打要挾的意味。 陳琮裝沒看見,他這是在辦正事,不受力不受力。 梁世龍一來吃了他的敲打,二來隱瞞確實與己無益也無意義,所以沒怎么猶豫,把前一陣子開匣的經過給講了。 …… “人石會”十三石匣,石匣只是一個統稱,事實上,石匣有大有小,有私密也有公開。大的類似貨倉,小的也就化妝奩大小,私密的門戶緊閉,公開的可以對外展出。 陳天海負責看守的第八石匣,對外是個小型私人奇石博物館,擇日擇時段開放,小程序預約及發售門票,之所以敢對外,走的就是“明里藏暗”的路線:開在鬧市,里頭的奇石又相對笨重。非要打個比方,類似于把古代的石獅子石鼓聚攏來做個展覽,觀眾看完就罷,一般人是絕不會起意偷盜的。 點評網站上,一搜就能搜到,寥寥幾條評論,留的全是差評,什么票價貴、性價比太低、看完了不知所云之類的,清一色都在提醒后來者避雷。 陳天海失蹤之后,“人石會”作為業主和所有者上門點收,點算了數量沒錯,核對了圖片都對得上,也就算無狀況交接了。 這一趟阿喀察大會前夕,協會調了專業運輸人員過來取石,由于是重要的展覽石,防護上很講究,各種包裝材料,防摔防震防磕碰,林林總總鋪了一屋子。 那張寫了字的紙就是在七手八腳挪移搬抬石頭的過程中發現的,由于是對折的,沒人當回事,再加上當時工人忙著協力搬抬,現場多少有點混亂,那張紙被以為是拿來墊石頭的,不知是誰腳下一蹭,就把紙蹭到一堆包裝廢料里去了。 這塊石頭在裝車前被認定不對勁,因為經手人員在地上發現了極少量的石屑和石粉,這讓他聯想到“造假”,后來的查驗證明了他的懷疑:這塊石頭的造假和做舊都很用心,唯獨在底面稍微潦草了點,大概是因為底面貼著地,絕少會有人注意,所以就敷衍對待了。 這下出了大事,所有細節都被一一追溯,包括那張塞在石頭下方的折紙,然而清掃工作做得太及時,現場廢料都被扔去了垃圾站。 于是又經歷了一系列勞心勞力的追討及翻找垃圾,最后拈出了一張不知道是被什么液體浸透了大半的折紙。 梁世龍說:“紙上確實不止一句話,但大部分都沒法辨識了?!畨m土飛揚,想去北方’這句,因為是打頭的,受損最輕,都還原出來了。拍照比對了筆跡之后,確認是你爺爺的手筆?!?/br> …… 掛了電話,陳琮依然一頭霧水,倒是肖芥子,沉吟著說了句:“你見過蜘蛛吐絲嗎?” 這跟蜘蛛吐絲有什么關系呢? 陳琮搖頭。 肖芥子比劃給他看:“蜘蛛噴出的其實是絲漿,絲漿遇到空氣,會迅速凝結為有粘性的絲,這個絲在空中飄,挨到什么東西,就會粘在上頭?!?/br> “你爺爺的這個信息,就像蜘蛛吐絲,他好像在以一切所能的方式,把這信息蛛絲一樣、一條條往外彈射,粘在哪就是哪。有點像被困海上的人扔漂流瓶,他就是希望有人能接收到、解讀到?!?/br> 陳琮約略明白了。 什么抽紙巾也好,字條也好,都不是單單為他準備的——雖然他是最適合、也是最可能解讀出這信息的人。 陳琮說了句:“我爺爺的處境,感覺很不樂觀?!?/br> 一句簡單的示警,非得用字謎以及如此迂回的方式發送,一定是因為他有苦衷、沒法明白表述。 還有,這字謎,只要給到他就能一步到位,但陳天海從沒試圖聯系他,為什么呢?迫于壓力、不能聯系? 陳天海在哪呢? 肖芥子也在想這個問題:“紅姑通過煤精鏡,確認了女媧石就在景德鎮一帶,還給了我信息圖,一棟帶飛檐的屋子,前頭有棵樹,顏老頭那個茶室符合嗎?” 陳琮點頭,挺符合的,畢竟中式庭院。 “女媧石八成就在顏老頭家,如果你爺爺跟女媧石在一起,那你爺爺就該在那里?!?/br> 陳琮苦笑:“但顏老頭家那個,是個掠食者啊?!?/br> 按照三老的說法,他中過兩輪毒。第一輪是陳天海下的,用意是打造出馬丹徒第二,但爺爺可能忽略了,人家馬丹徒中毒的時候,已經是個養石大佬了,馬丹徒能看到的境界,自己即便中了一模一樣的毒,也未必能看到;第二輪是出了意外,被姜紅燭點了香。 第一輪毒,他清醒時是看不到東西的,但半睡半醒之間,能看到虛實結合、陰陽交錯的場景,比如在火車上,既能看到真實的肖芥子,也能隱約看到石中呈蛇形的姜紅燭。 第二輪毒,兩輪疊加、起了變化,他清醒時突然能看到了,但只能看到掠食者,且是人形的。壽爺那次就是,壽爺明明躺在床上,他看不到壽爺是什么,卻能看到姜紅燭吊詭的黑影。 所以顏老頭家的那個灰影,一定是掠食者。 肖芥子想了想:“那有沒有可能,顏老頭的茶室二樓,住了兩個人呢?一個是陳天海,一個是掠食者?!?/br> 我靠! 陳琮一下子坐直了。 是啊,他為什么先入為主地認為,茶室里除了顏老頭和顏如玉,只住了第三人呢?就不能還有第四人嗎? 他有點激動:“所以我爺爺是被困在了顏老頭的茶室?” 肖芥子順藤往下捋:“他應該有一定的行動自由,不是你想象的那種囚禁。你想想,顏老頭家的紙巾,他都能參與定制,感覺這倆在一起,住了不少日子了?!?/br> 陳琮喃喃:“有自由,并未受困,卻要用紙巾字謎這種方式,讓人‘小心陳天?!?,他是怎么了?” 肖芥子心念一動,聲音都低了幾分:“他是不是……變異了?變成了跟顏老頭一樣、幾百年不死的老鬼?” 說完,大概也覺得這猜測有點離譜,訕訕地摸了摸鼻子。 陳琮慢吞吞回了句:“首先,幾百年不死這種好事,顏老頭為什么要便宜我爺爺這個外人,這機會給顏如玉不好嗎?其次,變成了顏老頭這樣的老鬼,為什么要到處嚷嚷讓人小心自己?顏老頭即便危險,也不是一天到晚都在害人吧?!?/br> 不過,話是這么說,陳琮自己也覺得,陳天海身上,一定發生了什么事。 根據時間線,有三個關鍵人物。 姜紅燭,沈晶,顏老頭。 把這三個人的秘密給理順了,陳天海的事,也就明明白白了。 陳琮心里,長長嘆了口氣:怎么偏偏是這三個呢,一死兩刺頭,死的聯系不上,活著的惹不起,想推進都不知道該從何入手。 *** 顏如玉送完陳琮回來,看到顏老頭興致勃勃地、正在練字。 茶桌上已經攤了四五張,清一色的“無欲.有求”。 這幾年,挺少見到干爺這么高興。 顏老頭毛筆蘸滿了墨,正在硯臺邊過尖:“這個陳琮,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又不是帶回來相看的,問得這么奇怪。 顏如玉懶懶說了句:“在阿喀察剛見面的時候,感覺還行,挺談得來的。后來就覺得,是個俗人,掙到錢那么高興……” 顏老頭呵呵一笑,運腕下筆:“這能叫缺點么,出門大街上問問,誰掙到錢不高興?那些說什么‘不把錢當回事的’,多少是裝樣。我就喜歡大大方方愛錢的,看了幾百年啦,大方愛錢的人,才是能大方舍錢的?!?/br> 顏如玉有點詫異:“干爺,你對他印象還挺好?你就不覺得這人有點……” 他找不到詞來形容,反正挺一言難盡的。 顏老頭說:“你要說紙巾那事吧?嗐,這都是小事。阿玉啊,你要記住,細節固然重要,但細節是一時的,會出錯,看人要看主線?!?/br> 顏如玉沒明白:“什么叫主線?” 顏老頭回答:“知道他要來吃飯,我就多方了解了一些?!?/br> “他剛成年的時候就被老海給遺棄了,第一,這事沒影響他學業,人順利學成畢業了;第二,老海只給他留了一家不賺錢的小店,但他把這店做成了賺錢的大店,我打聽過,他爸陳孝在病院的年費,都是他給交的?!?/br> “第三,他店里雇了兩個員工,從沒換過。聽說那個小宗,見天抱怨陳琮資本家、盤剝員工,但是,有人出高薪來挖角,兩人都沒走,有對家說了陳琮壞話,小宗還堵上門去大吵一架?!?/br> “這就是主線。所以啊,小事不影響我對他的看法,就算他真有愛占便宜的小毛病,也無傷大雅,這孩子不錯啊?!?/br> 顏如玉嗯了一聲,無可無不可地說了句:“這樣看的話,他是還行?!?/br> “不止是還行,我仔細看過,他年紀、身高都跟你差不多,長得挺帥,人也精神,我看了就喜歡。阿玉啊,你說我認他做個干孫好不好?” 顏如玉有點意外,但還是笑了笑:“干爺想認孫子,何必問我,您老人家開心就行?!?/br> 顏老頭搖頭:“這怎么行,我滿意不行,主要還得看你。你對這皮囊滿意嗎?” 顏如玉怔了幾秒,突然反應過來,寒意冰一樣順著指尖迅速爬上手臂、頭頸,留下一路綿長的僵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