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u骨樊籠 第62節
第56章 肖芥子用了足足兩天的時間, 才到達最終目的地。 江西,景德鎮。 開車這事,短途怡情怡性, 長途委實讓人麻木, 肖芥子暗暗下定決心:以后再有這種長距離的輾轉, 再也不會順著姜紅燭的臭脾氣, 你又不是沒身份證,云南那頭的村子不是給辦了一張, 叫“姜三姑”嗎? 以后, 火車高鐵加飛機,哪怕是長途大巴呢, 都比自個兒當司機強。 不過, 景德鎮這地方她喜歡, 雖然也有類大城市的高大上地塊, 但大部分區域, 還是偏小城市的安靜和煙火氣的,等交通燈時, 她甚至瞥到街邊有人在爆米花——太新鮮了,這種黑漆漆炸膛式、連著皮袋砰一聲開爆的古早做法, 她上一次見,還是小時候呢。 等燈的功夫, 她快速搜了一下住宿,邊搜邊問:“紅姑, 咱到這, 到底干嘛來的?要么你就別告訴我、自己辦事。你要是還需要我跑腿呢, 多少給透露點吧?!?/br> 姜紅燭嗯了一聲:“找陳天海?!?/br> 找陳天海? 肖芥子這一下吃驚不小, 住宿都顧不上搜了, 急回頭看姜紅燭:“他在這?景德鎮?你怎么突然就知道了?” 說話間,心念微動:“是不是跟那面煤精鏡有關系?” 沒拿到鏡子前,姜紅燭對陳天海的下落明明也毫無頭緒,得手之后,連跟“人石會”的仇都不著急了,一反常態要“往南”。 沒等來姜紅燭的回答,反等來了換燈,后頭的司機估計是趕辦事,性子躁,喇叭撳得天響,肖芥子沒辦法,只得先開車。 好在,姜紅燭這次沒瞞她:“我也不確定,賭一把而已。我只知道,女媧石應該在這一帶,陳天海要是還守著女媧石,那就是石在人也在?!?/br> 女媧石,這名字聽著耳熟,肖芥子想起來了:“‘人石會’被偷的那塊石頭?” 姜紅燭說:“是,你知道那塊石頭具體長什么樣嗎?” 肖芥子搖頭。 “那從現在起,你可得記好了,我腿不方便,這塊石頭,要靠你去找。那塊石頭,差不多半人高,形狀是個人身蛇尾的女人,低著頭,尾巴是盤著的,一只手垂著,一只手托起,掌心像是托了塊石頭……記清楚了?就是這個形?!?/br> 肖芥子心中一突。 這個形狀,前一陣子,在阿喀察的那個晚上,她在煤精鏡里,好像看到過。 沒錯,當時,她看到了五尊墨黑色、巨大的人形輪廓,其中一尊,就是這樣的。 會不會那五尊,其實都對應了真實世界里的石頭呢? 她問了個很現實的問題:“要靠我找,找到了要干什么?搬回來?半人高的石頭,那么重,再多幾個人幫我抬也未必抬得了啊?!?/br> 姜紅燭還真是情緒穩定:“你先找,找到了再說?!?/br> *** 景德鎮這些年來旅游發展得很快,相關配套設施如住宿等更是如雨后春筍,其中尤以民宿居多。 而且,根據地理位置,民宿開得越偏,價格越便宜,再加上現在是冬天,屬于淡季,入住等于撿大漏、嘎嘎香。 肖芥子選了近山的珠山區一帶,只花了不到三百,訂了個自帶獨立小院的民宿房間,雖然那小院跟天井似的,翻個跟頭就到頭了,但好歹是“院子”啊,姜紅燭待得無聊時,還能不受打擾地在院里曬曬太陽。 總體來說,比阿喀察的落腳點要舒服多了,就是不能在天頂給姜紅燭裝垂繩,她沒法攀著繩兒來去自如。 …… 肖芥子忙完手續,拎著店家贈送的入住茶點進房時,姜紅燭正拿筆在紙上涂抹著什么,期間還不住皺眉、凝神回憶、涂涂改改。 末了把紙遞給她:“喏,你那車不忙退租,再續兩天,每天,你就照著我畫上這特征,開車到處兜、到處找?!?/br> 肖芥子接過畫紙,心內一聲嘆息。 姜紅燭的畫技是真的很一般,像形是基本做不到的,只能勉強指物。 她畫的是一間屋子,屋前有一棵樹,屋頂涂涂改改,勉強傳達出“屋子古色古香、還帶點飛檐”這一信息。 但關鍵是,人家景德鎮作為有歷史底蘊的旅游目的地、知名“瓷都”,到處都是這樣的房子啊,別的不說,就她之前開車時經過的很有藝術格調的小集市,幾乎家家門面都是這樣。 還有,她開車兜,只能兜到沿街的門面,萬一人家是內院、宅子深處有這景呢? 她沒吭聲,點了點頭,折好畫紙。 懶得抱怨了,反正姜紅燭不會體諒她,說不定又會嘮叨個沒完,罵她好逸惡勞、偷懶?;裁吹?。 騾馬的命,就做騾馬的事吧。 *** 肖芥子安頓好姜紅燭,立馬開車出發,開始了在景德鎮市內、大海撈針般的尋找。 她買了張地圖,劃定區塊、依次進行,憑著一己之力,地毯式搜索。 嘴上嘆著騾馬的命,實際cao作起來,萬不能讓自己累著:她權當是開車閑逛,見到類似的景就停車下來溜達,有不錯的店不耽誤她逛街,有好吃好喝的也大方掏錢。 一個下午過去,共計消耗奶茶三杯、油條麻糯糍一份,買了兩雙襪子,一件小內搭,外加跑了兩趟衛生間。 至于女媧石嘛,那是沒影的。 晚餐吃了份牛骨粉之后,又駕車來到一個看上去頗高端的藝術社區。 這兒的游客拍照的多,消費的少,原因在于每個店面都不太接地氣,不管是賣畫的、做陶藝的還是陳列雕塑的,那價格最低都是小五位,讓普通消費者望而卻步。 肖芥子盡職盡責,每家都進去看,意料之中的一無所獲。 她悻悻出來,覺得這法子行不通:她能進到的都是對公眾開放的區域,但女媧石那么值錢,又是贓物,誰會那么缺心眼往外擺呢? 真擺出來,早被“人石會”的人發現了,還有她撿漏的機會? 正想著,不遠處停著的一輛車的車窗上,有個人影匆匆而過。 這么冷的天,那人一身剪裁得當的薄西服,披著到肩的長發,戴有鏈條的金絲眼鏡…… 肖芥子先還沒反應過來,頓了幾秒之后,悚然回頭。 039號?顏如玉? 路道上人不多,前后都沒再看到這人,應該是進店了。 肖芥子覺得自己應該沒看錯,她回想了一下片刻前的情形,推測顏如玉多半是進了那家叫“無欲.有求”的店。 她猶豫了一下,也往那家店走去。 沒辦法,心里有鬼:顏如玉怎么會在這兒呢?不會是嗅著什么味兒、一路跟著她過來的吧? 不確認一下,心里不踏實。 這是家古董藝術品……不像是店,更像陳列展示廳,每件展品邊上都有簡介,墻上還有藝術家的個人介紹什么的。 肖芥子意在沛公,無暇研究藝術,一直往里走。 盡頭處,她被工作人員禮貌攔?。骸靶〗?,不好意思,里頭不對外?!?/br> 哦,不對外啊,肖芥子停下腳步,目光一直從那扇小門里往外溜:門后看起來是個小院,有假山、夜燈、鵝卵石鋪就的小徑,再遠,就看不真切了。 她裝著好奇:“那里頭是?” “私人會所,喝茶的茶室,不對外的。小姐,開放參觀的只是外面的廳?!?/br> 肖芥子一臉歉意的笑,只得先往外走,但又不甘心就這么走了,只得裝著對藝術很有興趣,心不在焉地看起展廳的展品來。 阿喀察扮鬼夜之后,她滿心以為再無交集,幾乎把這號人物給忘了,有沒有可能,顏如玉是家住景德鎮?那一切就可以用“巧合”來解釋,她也不用焦慮了。 肖芥子給自己的內線一號陳琮發信息。 “那個顏如玉,阿喀察之后你有再和他聯系嗎?他有什么動靜沒有?” 陳琮回得挺快:“沒有啊,你不說,我差點忘記他了?!?/br> 肖芥子沉吟了片刻,給他下任務:“那你聯系他一下,表現得自然點,問候兩句,套點話。比如到家了沒,家在哪,有空找你去玩……之類的?!?/br> 陳琮的回復看起來經過了跌宕起伏的心理掙扎:“????。?!……好吧?!?/br> 工作剛布置完,工作人員就過來了,大概是因為展廳里只她一個人,又逗留得夠久,覺得有必要招呼一下。 “小姐是對這一尊雕塑感興趣嗎?” 哦,原來自己站在了一尊雕塑前頭,肖芥子只能含糊著認下,第一次仔細看這尊雕塑。 巧了,塑的是女媧。 這一尊形制不大,只30cm來高,擷取的是女媧造人的片段,女媧盤坐在地,正低著頭,細心捏塑掌上托著的、一團初具人形的黏土。 除此之外,蛇尾尖尖上還趴了個小人,撅著屁股酣睡。 坦白說,這件作品的工并不精細,創作者似乎是有意取“意態”而舍“工”,所以與其說是雕塑,更像一塊天生地養的石頭,因其自然,意蘊無窮。 更難得的是,肖芥子從這件作品里,看出“情”來了:明明女媧垂目,并無詳細的面部雕工,但她就是覺得,自己能感受到神對人的那種、為母般的回護,看著看著,甚至忍不住想起自己的母親。 女媧本就是“母親”的投射啊,這個作者在創作作品時,一定投注了很多很多的愛。 工作人員察言觀色,笑著介紹:“小姐有興趣結緣收藏嗎?這位作者近兩年勢頭很猛,作品被人爭相搶購。這一件是正版授權的限量復制品,等比例復刻,全球也只有五十份?!?/br> 居然只是復制品嗎,那應該挺便宜吧。 肖芥子的目光悄悄往邊角處的價卡移去。 ——rmb:35,800/聶九羅 她趕緊把目光又收回來。 只是復刻,居然這么貴,買不起買不起。呃,不是,復刻品可配不上自己,等她將來百億資金到位,再去搞正品。 她語氣涼涼,一臉失望:“復刻啊,那不行,我不習慣買復刻?!?/br> 語畢有點緊張,怕工作人員要拉她去看原件。 好在工作人員彬彬有禮地表示了惋惜:“那就太遺憾了,據我所知,原版已經被人收藏了?!?/br> 肖芥子深以為憾地聳了聳肩,決定趕緊走人:再不走,工作人員以為她是什么大買主,拉她去看有原件的,她可騎虎難下了。 走之前,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在墻上那一排藝術家中,找到了聶九羅的簡介。 簡介不長,只寥寥幾句,寫著“原名聶夕,筆名聶九羅”,配了張身穿晚禮服、參加酒會的照片,長得漂亮倒在其次,關鍵是眉目間神采飛揚,整個人熠熠生輝的,好像在放光。 剩下的區域,適當留白,放了她作品的圖片,能看得出作品很有性格,精細處纖毫畢現,粗獷時又像潑墨寫意,大刀闊斧。 肖芥子仰著頭,看了好一會兒,出門時有點怏怏的,胸腔里好像揉了一團濃結的惆悵,怎么揉也化不開。 想低頭找一顆小石子踢著解悶,奈何這兒的環衛工人太敬業,別說小石子了,連顆大點的砂粒都沒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