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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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的兩句話而已,曹小乙不僅說的合理合法,而且沒有絲毫的破綻,必是訟師教的。 “來人,有請訟師到堂?!?/br> 舉人雖然不是官,卻已經有了做官的資格,玉柱也就很客氣的說了個請字。 很快,一位頭戴無頂官帽,身穿黑色綢面補子,腳蹬黑面官靴的年輕人,邁著四方步,悠閑的踱進了大堂。 居高臨下的玉柱,看得很清楚,此人的官帽上,雖然沒有頂珠,補子的胸前卻繡著九品文官的練雀。 在大清朝,朝廷格外的優遇讀書人,尤其是過了鄉試的舉人老爺。 照大清會典的輿服之制,舉人老爺可戴無頂官帽,穿九品文官的官服,而秀才卻只能戴六合帽,穿儒衫。 舉人和秀才的身份地位差異,可謂是天壤之別,差距大得沒法子相提并論。 “康熙五十六年丁酉科順天府鄉試第三名,學生黃英,拜見魁元老前輩?!秉S英長揖到地,執禮甚恭。 迄今為止,玉柱擔任過的要職,可謂是多如牛毛。 但是,真正讓玉柱簡在帝心,并青云直上的決定性因素,不是別的,正是丙戌恩科一甲第一名,賜進士及第。 滿人少有會讀書的俊才,所以,滿洲進士已是含金量十足。更何況是,不及弱冠且六元及第的滿洲狀元郎呢? 當時,老皇帝得意洋洋的鄙視身邊的漢臣們,豈曰我滿洲無人乎? 夸的就是滿洲少年狀元郎,玉柱,玉玔卿! 隨著官職的變化,部下們對玉柱的稱呼,也是與時俱進的。 玉柱任文淵閣大學士的時候,自然是玉中堂。 領班南書房之后,就是玉相國了。 現在,玉柱和嵩祝一起被罷,身上只有一文一武的兩個職務了。 按照文貴武賤的邏輯,黃英只推崇玉柱的狀元科名,而不提武職的步軍統領,也算是別出心裁了。 “罷了。來人,給黃孝廉搬把椅子來?!庇裰凑粘⒌囊幘?,禮遇了黃英。 如果黃英是僅僅是秀才而已,則只能站著和玉柱說話。 若是,黃英真的做了官,因品級差距過大,也無資格有座。 偏偏,黃英僅僅是舉人而已,卻可以當堂有座。 必須承認,滿清朝廷優遇讀書人,確實落到了實處,并有明確的制度保證。 黃英落座之后,見玉柱沒看他,便再次起身,拱著手對說:“稟大畿牧,學生受人之托,替曹小乙辯訟,狀告二等侍衛章佳·哈達,侵占民田、民鋪……諸多不法之事……” 玉柱半瞇著兩眼,仔細的聽黃英說完,再結合狀紙里的陳述,基本上,可以得出結論:老四又缺銀子花了。 表面看上去,老十三成天無所事事。 實際上,他肩負重任,絞盡腦汁的暗中替老四,聯絡步軍衙門、豐臺大營、直隸綠營兵和熱河總管衙門的中下級軍官們。 這年頭,若想聯絡感情,沒有銀子開路,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想看,吃花酒,小范圍的推牌九,喬遷之喜,娶妻之喜,生子之喜,哪哪都需要銀子的潤滑啊。 受歷史條件的束縛,老四這個人呢,可以六親不認的搶劫大戶,卻不知道怎么財生財。 老四缺銀子花了,也和老九一樣的,不擇手段的巧取豪奪。 說白了,就是仗勢欺人的明搶。 但是,老九比老四高明的地方是,老九知道做壟斷性的大買賣。 比如說,長白山的老山參,黑龍江的獸皮等稀有的特產,被老九壟斷之后,趁機哄抬十幾倍的價格,再轉賣給南方的商人們。 老四和老十三,就不懂這些了。 即使懂,他們的實力也遠不如八爺黨,哪來的底氣搞壟斷? 實際上,玉柱掛在甄氏名下的宇宙行票號,也屬于以權謀私的性質。 只不過,玉柱比較開明,不利用特權搞壟斷罷了。 也就是說,只要兜里有銀子,誰都可以開票號,大家互相競爭,優勝劣汰,愿投服輸。 說人話就是,玉柱不利用特權故意整人,開票號的商人們,就應該千恩萬謝了。 除非是喝多了劣質白酒,誰敢對宇宙行票號下黑手? 嘿嘿,那是嫌命長了么? 府尹接案的第一次過堂,不過是應付個場面罷了,并不可能當堂判下。 等黃英把話說完之后,玉柱淡淡的吩咐道:“來人,把曹小乙押入府衙大牢,聽候細審?!?/br> “大畿牧……”黃英想留下玉柱,免得夜長夢多。 只是,立于一旁的皂役,見了周荃打出的手勢后,隨即大聲喝道,“退堂!” “恭送大京兆!” 玉柱緩緩的起身,在眾目睽睽之下,踱入了后堂。 黃英也不敢造次,只得眼睜睜的看著玉柱走了。 實話說,黃英暗中布的局,被玉柱合理合法的一一破解了。 玉柱很給面子的請黃英上堂,還賞了座,又很有耐心的聽他把話說完了。 就算是走到天邊,玉柱已經穩立不敗之地,無可指責。 即使想道德綁架玉柱,黃英也完全沒有發力點。 再次坐回到三堂的簽押房里后,周荃笑著說:“東翁,您為何如此禮遇那位黃孝廉?” 舉人,在大清朝,一般雅稱為:孝廉。 當然了,大清的舉人,必須經過全省的鄉試,和漢朝的察舉孝廉制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也。 玉柱端起茶盞,微微一笑,說:“章佳·哈達,是老十三的舅舅,又是二等侍衛。草民曹小乙敢告,黃孝廉敢出堂辯訟,嘿嘿,其中必有貓膩?!?/br> 大清律,白紙黑字,寫得很清楚。 但是,盡信大清律,不如不信大清律,懂的自然懂。 這年頭的民告官,還是越級的京控,曹小乙即使不死,也要脫好幾層皮。 更重要的是,凡是涉及旗人的案子,以前少有訟師敢接案。 官府的老爺和胥吏們,最恨有功名在身,不能隨意打屁股的訟棍了。 若是沒有訟棍們從中搗亂,掌握極大自由裁量權的官府老爺們,想怎么判,就怎么判,少了多少麻煩事兒? 實話說,衙門里的老爺們,財源往往較多,也多少要點面子,他們倒也罷了。 吃完原告吃被告,吃得很舒服,吃得很順嘴的胥吏們,對職業訟棍們,絕對是恨之入骨。 因為,訟棍們橫插一杠子,硬要虎口奪食。 胥吏們的黑色收入,就跟著少了一大塊,豈能不恨? 所以,除了順天府之外,各省的訟棍們,多有被胥吏陷害丟掉功名,甚至下獄的先例。 順天府比較不同,主要是,在京城的地界上,清流言官們多達數百。 每天閑得發毛的言官們,就愁沒事干。 只要驚動了言官們,就很容易驚動老皇帝。 老皇帝屬于是既當且立的典型,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嘴巴上,一直強調滿漢一體,且格外推崇讀書人。 另外,京城里的各衙堂官,普遍品級賊高。無論原告,還是被告,都喜歡請舉人老爺,幫著打官司。 如果請秀才出面當訟師,氣勢上先輸了一大半。 “東翁,門下以為,摸不清楚水深水淺之時,暫且行文宗人府,看看后續的動作,再做定論?!敝苘踝鳛橹\士,提出合理化的建議,乃是他的本分。 玉柱點點頭,說:“大面上的規矩,絲毫也不能錯,我隱隱覺得,此事絕對不可能小?!?/br> 周荃滿是自信的說:“請東翁放心,學生一定辦得妥貼無誤?!?/br> 如果是牛泰說這種話,玉柱肯定不信。 但是,周荃的心思異常之縝密,他自從跟了玉柱之后,不管多么復雜的事務,迄今為止,從未出過差錯。 下衙后,玉柱去了曹春那邊。 在玉柱的眼皮子下,小鐵錘今天的功課,倒背如流。 但是,小福彭就不中了,背的磕磕絆絆,慘不忍睹。 玉柱順手拿起書桌上的戒尺,正準備給小福彭一個完整的少年時期。 門房的大管事忽然來報,“稟爺,十三爺來了?!?/br> 玉柱瞥了眼面如土色的小福彭,冷冷的吩咐道:“這頓手板心,暫且記下,明兒若是還背不出書,舊帳新帳,一起算總帳?!?/br> 扔下戒尺后,玉柱邁開腳步,出去迎接老十三。 第855章 粘桿處 “好弟弟,我又來給你添麻煩了?!崩鲜挂菜?,徑直道明了來意。 玉柱微微一笑,老十三的親舅舅,惹上了官司,他能不來么? 眾所周知,在言官們的監視之下,凡是敲了登聞鼓的京控案子,順天府都必須專折上奏給老皇帝。 老十三不來找玉柱的話,玉柱只需要照實陳奏,章佳·哈達就會吃不了兜著走。 玉柱把老十三請進了內書房,落座之后,有些好奇的問他:“十三哥,你怎么知道我今兒在慶府這邊?!?/br> 老十三來不及編謊話,只得略有些尷尬的說:“你每月的下半月,會來慶府這邊住,我也是知道的?!?/br> 玉柱撇嘴一笑,他其實早就知道了,最近幾年,老四一直在暗中派人盯他的梢。 和老電影的演繹不同,老四的手里,雖無“血滴子”一類的狠辣機構,卻也有粘桿處的雛形機構——粘桿護衛。 雍親王府里種了很多樹,在盛夏之時,樹上的“知了”們,叫得格外的歡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