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這喜悅并非作假,至少在那個時候,我以為我舍棄這些之后,這幸福就能永遠。 我夸贊我身邊的侍女,賞賜給她們許多珠寶。 我親自去修剪園里的花朵,然后送給遇到的每一個人。不論是乞丐還是貴族,我都會叫人送上一枝。 最后,我很開心地告訴了伏衡:“我要走了?!?/br> 伏衡沉默了一下,他沒有問我為什么,只是問我:“……什么時候?” 我在修剪一株極其美麗的月桂,那馥郁的芳香讓我心情愉悅,我說:“不知道?!?/br> “但是應該很快了?!?/br> 我說到這里,嘴角微微上揚,我沒有看到自己臉,否則我便會知道如今的我看上去有多溫柔平和。 有個小侍女告訴我,貴妃娘娘您看上去真幸福啊。 ……幸福。 原來這就是幸福。 我曾可望而不可及的東西真的就這樣被我輕易得到了么? 我忽而生出一種莫名的不安,就好像原本期望的只是殘羹冷炙的乞丐忽而被塞給了一桌滿漢全席。 這樣好的東西我真的能得到嗎? 這絲惶然卻很快就淹沒在無盡的喜悅中。 我有時看著鏡子,鏡子里的蛟螭會問我:“你還是要拋棄我嗎?” 我只能抱歉地看著它流淚。 它也哭了。 它說我會后悔的。 那目光似乎看穿了一切,竟帶了一絲憐憫。 我不敢再看它。 伏衡看了我一會兒,他沒有說別的話。 整個王宮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或許知道了什么但我不在意。 他雙眸深邃,似有什么洶涌的情緒在眼底翻涌。 但他最終只是壓下了眼中所有的暗色。 他盯著我看了許久,然后說:“貴妃,希望你能幸福?!?/br> 似伏衡這樣專橫的人,卻在最后給了我祝福。 他給了我一枚令牌。 就好像太·祖贈予那位天師的那一塊。 見此令如見楚皇。 他將帝王的無上尊榮分予了我。 這已是他能夠給予我的全部。帝王擁有全天下,卻也有得不到的東西。 他告訴我,如果想回來,就拿著令牌去見他。 但我知道,此時一別,我和他再也不會相見。 臨走前,師父和伏衡之間竟氣氛平和起來。 伏衡是此間人皇,他的出現意味著這凡世必會出現一個難得盛世。 那樣人人安居樂業的盛世從來是師父殷殷期盼的事。 師父對伏衡道:“陛下定會留名青史,威震四海?!?/br> “您有雄才大略,又有萬夫不敵之勇,上天賜予您這樣的心智才能,您注定會成為天下共主,但陛下既為天子,更該施恩四海,憐惜小民才是?!?/br> “民心似水,水可載舟亦能覆舟?!?/br> “若陛下能施行仁政,則百姓歸附,民心所向,戰必勝,國家必然興旺?!?/br> 伏衡聽了之后,竟認真對師父長作一揖。 一旁的史官亦連忙記下了這一幕。 我們走后,伏衡便稱貴妃染病需移至宮外靜養,外人非詔不得打擾貴妃。 時人一時以為是楚皇厭惡了貴妃,又或是有說楚皇有了新歡,一時眾說紛紜。 但摘星樓卻一直屹立不倒。 在很久之后流傳著楚皇為貴妃摘星的傳說。 這便是我現在所不知道的了。 * 我和師父先回到了從前在凡間的舊居。 一路上,我在天空并未看到那道裂縫,需得我細細去看,才能隱約窺見云層后的一條極淡的劃痕。 這是已經被仙界暫且封鎖住了的。 師父帶我來此,是想同我一起處置這道裂縫。 他要在此處先盡快為我凈化腹中魔胎,時日一長恐生變故。 而后,我們再一起回去仙界。 他已經尋到了一道良方。 并不很難。 只是需要魔胎生父心尖上三寸處的半碗血。 這法子需要的不過是心尖血作引子,將子嗣親緣鏈接起來,無需去尋本體要血,目前這具分·身的心尖血其實就已經足夠。 只是師父這具rou體凡胎的分·身若真放掉半碗心尖血恐怕會直接消亡。 我一時不忍。 與師父相關,就算只是一具分·身的死亡也是我不愿看到的。 但面前的師父卻只說無礙。 他摸了摸我的頭發,輕輕笑了下。 “離湫,你無需為我擔心?!?/br> 許是因為如今他在我面前的不過是一具rou體凡胎,他從前因修行法術的緣故手指也常年冰冷如玉石一般。 現在他的手卻較從前溫暖了許多。 我經常覺得他好似較從前更加鮮活了。 就好像他從那冰冷的畫卷中走了出來,徹底化作了普通的凡人。 那些從前被他收斂在心間的情緒,如今我卻能看的漸漸分明。 我時常被他臉上的情緒擾亂心緒。溫柔的內斂的。 就好似現在,他忽而問我:“害怕嗎?” 我明白他在說什么。 他是在問我,若是回到了仙界,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