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但我沉默了一陣后,最后還是強撐著心神,用略微嘶啞著嗓子對他說:“我……回不了頭了?!?/br> 我再也做不成那個離湫了,我只能是那個叫他討厭的蛟螭。 ……回不去了。 師父。 我沒有再看他的眼睛。 我發覺我竟有些害怕在他眼中看到那熟悉的溫柔神情。 這遠比他恨我、厭我叫我難受。 這溫柔只會叫我動搖,只會將我原本堅定的心痛苦地折磨。 我能感覺到我原本自以為堅固無比的防線,在他面前顯得那樣脆弱,幾乎不堪一擊。 好像只需他稍稍對我施舍一些憐憫和愛,我便再也忍不住回到他身邊。 我就能再次麻痹自己,我就能很快地忘記過往那些傷痛,拋卻一切,回到他身邊。 我是如此懷念在他身邊的日子,所以在這里的每個夜晚才會如此難捱。 在這一刻,我才不得不承認,我其實從未真的放下他。 我眷戀他。他是我心之所向,是我靈魂深處認定了的歸鄉。 之后的幾日,我刻意不再關注他。 我沒有同他再見,他也沒有再來找我。 我的理智早在那夜之后便就搖搖欲墜,我再也提不起心神去思索仙界派來他前來的用意。 我每日恍惚著,我沒有再回寢宮,我每晚都在摘星樓里看星星。 隔了很久,我再次想起我的前世。 那些記憶早已漸漸模糊在我的腦海中,我有時會質疑那段時光是否真實存在過。 就譬如,這個世界當真是我曾經看過的一本書么? 這里的一切未免也太過真實。 這些問題我得不到答案。 我看著滿天的星辰,忍不住回去尋找那一顆藍色的屬于我的星星。 但我找不到。 我會開始質疑自己的記憶,質疑這里一切。 我疑心自己其實活在一個夢里,這里發生的一切又或者我記憶中的一切都不是真實的。我有時會分不清真實和幻想的邊界。 我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 星辰只是沉默地閃爍著,它們無法給我答案。 我是個沒有歸處的人。 我尋不到我的曾經的故鄉,它在漫天星辰中,或許是我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身為蛟螭,北冥或許當是我的故鄉,但那里太冷漠也太陌生,我也不能回去那里。 我無處可去。 這棟伏衡為我建造的摘星樓似乎成了我在世間最后能夠停留的地方。 伏衡說,這是為我一個人建造的摘星樓,它只屬于我。 這高有百尺,立于樓頂恍若與天比肩,只手能摘星辰。 此刻這上面只有我一個人。 當伏衡耗費重金不顧朝臣反對為我建造這棟摘星樓的時候,我便知道,或許在我和他這段虛以委蛇的關系中,他并非未曾動過一絲真心。 但這王宮不會是我的歸處。 我一個人躺在樓頂,望著夜空。 我將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我能感受到肚子里傳來的那一點點微弱的搏動,那是碧海心在我肚子里呼吸,讓我產生了一種,我好似確實在被那個未知的孩子陪伴著的錯覺。 我的心在一刻忽而變得柔軟,也很脆弱。 凡間話本中那些夫妻恩愛的橋段再次涌入我的腦海。 如果我不是蛟螭,是否我能夠同他一起生養一個孩子,看那個孩子慢慢長大,就像很多平凡的夫妻一樣,平淡卻幸福地過完一生。 若是折斷羽翼,我能夠得到那樣的幸福呢? ……我該回頭嗎? 夜晚讓我感到一絲冷意,我無比地想念起那個溫暖的懷抱。 我渴望他,就像是我干枯的靈魂在渴望甘洌的泉水。他就像是從我靈魂深處掉落的一塊碎片,或許只有讓他重新填補那塊殘缺,我才能安然。 不知何時,他降落到我的身邊。 一道符咒在空中燃盡,他如今rou體凡胎,只有用這樣的法子才能登得頂樓,尋到我。 我沒有看他。 我說:“讓開,擋住我看星星了?!?/br> 我甚至沒問他為何要來這里。 我傷痕累累的心感到疲憊。 我分不清這一步后,我面對的究竟是深淵還是天堂。 他沒有讓開,他甚至走近了靠近我,擋住了我的視線。 我不得不看向他。 他今日換了身青色的衣裳,想極了我和他初見那一日。 那次他也是這般迎著風,青色衣裳飄渺似云霧。 但他眉心空空蕩蕩,再沒有那樣的一點清透靈光。 他看了眼我的肚子,說:“高處寒涼,夜間風大,怎么還是孩子心性?!?/br> 他輕嘆了一口氣,而后將一件衣裳披到我的身上。 這或許是他來此就準備好了的東西,上面還有著淡淡的帶著些苦澀的香氣。 我望向他沉靜的眉眼,我已經決心要為自己做一個了斷。 我忽而喊他:“師父,若這個孩子是魔胎呢?” 我這般一問,他眉眼一頓。 不知因為我突然再次喊他師父,還是因為我這突如其來的消息。 仙魔結合,如果是我師父這樣強大的神仙,其實生下來的孩子大多也會繼承他的血脈,極少情況才會是魔種。 但我如今懷著的這個孩子卻恰恰就是魔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