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監點了頭。

    “看到有人對你主子下毒居然不出手制止？你這奴才也夠忠心的?！比f妼漸漸沒了耐心。

    太監辯駁道：“回娘娘。奴才只見姚公公在茶房暫歇時對荔枝動了什么手腳，當時并未疑心??！不止奴才，好幾個太監都親眼所見，姚公公背對著人拿起了荔枝，沒多會兒又放下了。昭儀中毒后小的們才反應過來，姚公公是在……”太監怯怯地看了眼坐在太后娘娘身后的姚喜，一咬牙道：“是在下毒！”

    萬妼也回頭看了姚喜一眼。小閹驢小臉嚇得慘白，可眉目里寫著的又滿是冤屈。

    明成帝也倦了，他今日連政事都是在林昭儀宮里處理的。今夜一過，明日還不知道會翻騰出多少亂子，他也想回乾清宮了。明成帝對萬妼道：“朕知道太后喜歡這奴才。只是人證已在，不管是不是這奴才下的毒，帶去刑房一問便知。太后老這么護著，這事兒就沒個頭了……”

    刑房？姚喜的心顫了一下。真進了刑房，不死也要丟半條命的。

    萬妼沒松口。小閹驢那玉片似的脆身子，進了刑房沒有半點活著出來的可能。她舍不得！萬妼正要厲聲和明成帝頂回去，話才到嘴邊，人群里忽然傳來一個微弱的女子聲音。

    “奴婢知道是誰下的毒……”伴著這聲音走出來一個嬌柔纖弱的宮女，緩緩在皇上跟前跪下了。

    姚喜認出了這女子就是她白天幫過的蕓香。

    對于林昭儀中毒身亡一事，蕓香一直是冷眼旁觀的。林昭儀一死她就能換個主子，日子又有了盼頭，所以不想給自己惹麻煩?？墒撬妿讉€太監栽贓姚公公，皇上又要押姚公公去刑房審問，就看不下去了。

    要不是姚公公，她從浴房里出來后是打算尋死的。姚公公不僅幫她趕走了那些蒼蠅，還真的向太后娘娘求了情，姚公公離開不久娘娘身邊的姑姑就親自過來和林昭儀打了招呼。這恩情她得還！她其實不知道是誰下的毒，可是哪怕真是姚公公下的毒，她也要幫他，林昭儀本來就該死。

    明成帝問道：“是誰？可有證據？”

    蕓香抬起柔弱無力的手臂指向了栽贓姚喜的那幾個太監，也是平日里欺負她最厲害的那幾個惡霸道：“就是他們。林昭儀有身孕后飲食格外小心，沒被人嘗過的東西是不吃的。偏偏今日的荔枝只有林昭儀吃了，除了咱們宮里的人還能是誰呢？奴婢沒有證據，不過皇上大可以命人拷問奴婢和他們幾個，看誰說的是實話?！笔|香說得絕然，大不了豁出命去，能救下姚公公，還能拉這幾個太監陪葬，值了。要是能把這宮里的人都拉著陪葬，更值！

    就因為皇上和她說了幾句話，她在林昭儀宮里的日子變得暗無天日。那不如再多和皇上說幾句話，讓那些人的日子也變得暗無天日。

    不待明成帝說話，萬妼就對那幾個太監道：“誰下的毒！查不出兇手哀家就把你們都殺了，寧可殺錯絕不放過！”看那幾個太監推推搡搡不言語，萬妼站起身命人遞上劍來，她拔出劍指著扎推跪在地上的太監中的一個：“哀家只問一遍！”

    “是內官監六公公讓他下的毒。奴才是試膳太監，他就告訴了奴才?！币粋€年紀尚小的太監熬不住太后娘娘的威懾，痛哭著將手指向最早指認姚喜的人道：“也是他讓奴才們指認姚公公的?！?/br>
    姚喜腦子嗡地一聲。是六公公要害她？她還來不及細想，就聽太后娘娘吩咐道：“去內官監把那個叫六福的太監帶來！”

    帶六公公來？六公公雖然不知道她是女兒身，卻以為她是沒挨刀的假太監??！六公公被帶進宮問話，會不會把她是假太監的事捅出來？明明馬上就能出宮了，為什么偏偏在這個時候遇事不斷！

    姚喜在忐忑不安中等來了六福的死訊。聽說是暴斃在內官監，死因不明。

    所以六公公要害她，又有人害了六公公？

    姚喜隱隱感覺到，自己無故攪入的那場風暴已經慢慢開始了。

    “你還得罪了誰？”回宮的路上萬妼問姚喜。

    姚喜也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誰，根本無從回答?！芭挪挥浀贸肆伪€和誰有過過節?！?/br>
    萬妼不信。不然好好端端的，內官監那個叫六福的太監為什么會害姚喜？又是誰殺的六福？小閹驢不止得罪了人，還得罪了有些地位的人，六福再不濟也是內官監的少監，竟然殺得不著痕跡。

    “哀家勸你一句，有事別瞞著。有天大的事哀家都會替你作主，但你不能瞞著哀家?！?/br>
    姚喜望了眼娘娘在黑夜中被燭光照耀著的精致側臉，突然有一種把一切都交待了的沖動?？墒撬R上就要走了，如果告訴娘娘或許就走不掉了?！芭胖??！?/br>
    “那你有事瞞著哀家嗎？”萬妼心里莫名地有些不安。她看得清小閹驢的為人，卻看不到他的過去。而且小閹驢顯然有事情瞞著她。

    姚喜低頭看路，喃喃著道：“回娘娘。沒有?！?/br>
    “最好是沒有?！比f妼淡淡地瞥了姚喜一眼，忽然有點失落。小閹驢有心事，只是不愿意告訴她?！敖裢砟阍趯嫷钔馓姘Ъ抑狄?！”萬妼帶著怒氣吩咐道。

    “是?！币ο补碜討?。反正她今晚也沒法兒睡，寅時就要出宮，最后替娘娘再當一回差吧！

    太后娘娘沐浴后進寢殿歇下了，姚喜抱著被子在殿外倚著門邊值夜。她一聲聲數著更鼓，看時辰差不多了，悄悄從被子里鉆出來，從懷里掏出那封寫給太后娘娘的信，順著門邊塞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