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六章、算無遺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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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計謀型的人,越臨近謀劃成功的前夕,就越發不從容。 尤其是初出茅廬的第一次謀劃。 戲忠就是如此。 他來駐馬在望曲谷外,眉目深鎖,不停的抬頭往土門關的方向望著。 只是大雪紛飛的天氣,又是夜里,人的視線有限,只能看到土門關隘上的點點火光。 對! 今夜他們要奪關! 華車留宿關隘數次,摸清關隘守卒的換崗規律后,就給已經偷偷在望曲谷里藏匿的張都尉傳出消息:今夜舉事。 事情會順利嗎? 華狩始真能灌醉關隘守將嗎? 還有賊子王國那邊,今夜確是宿在抱罕而不是河關嗎? ............ 戲忠不停地扣著手背上的凍瘡,一臉的焦慮不安。 離約定舉火為號、從內部打開關隘城門的時間,還有約莫半個時辰,但他心中已經各種擔憂。 擔心中途會出現不可控的意外。 擔憂這環環相扣的奇襲,某一個環節會銜接不上。 畢竟,這一戰對他意義非凡。 從個人出發,是他千里迢迢的跑來涼州,給華雄當幕僚,就是想實現胸中所學、于沙場上覓封侯!而此戰的成敗,就干系到他以后能不能得到西涼悍勇兵卒們的敬意。 是的,關東士人鄙夷邊陲之徒粗鄙,邊陲之徒也覺得關東士人柔弱。 他戲忠雖然得到了華雄的信任,但想得到其他他西涼將士的敬重,就得拿出事例來。 而從知恩圖報的準則出發,他也不允許此戰出現紕漏。 他知道此番討伐賊子宋健,對華雄這些人來說,是仕途上一個的大挑戰。 成了,天子不吝嗇封賞。 敗了,輕則擼官奪爵貶為庶人,重則流放三千里,禍及家人。 而他一介白身,身無半點功績,華雄就讓他參與其中,并且成為主謀之一! 這種以前途相付的慨然,這種干系到無數人身家性命的信任,稱為知遇之恩都不為過! 他怎么能不心情忐忑呢? “志才,別太過于緊張?!?/br> 張都尉走了過來,輕輕的按住了戲忠的肩膀,露出善意的笑容,“狩始那個家伙,和狩元一樣jian詐著呢!他既然有把握讓我們來了,就不會誤了事?!?/br> 呼....... 深深呼出了一口,戲忠側頭來,頷首致意,“是我臨時焦慮了,多謝張都尉寬慰?!?/br> “呵呵......” 張都尉撫須點頭而笑,臉上的風輕云淡,盡顯行伍老卒的從容。 只是他抓住劍柄的另一只手,緊緊的捏著,連手指都發青發白了。 好嘛,看似穩如老狗,實則慌得一批。 不同于他們兩人的緊張,在土門關隘內華車,卻是沒心沒肺的醉眼迷離。 他攜酒跑來廝混得很熟的關隘守將屋內,兩人對飲已經有些時間了。 連舌頭都有點捋不直。如今正用發音很不標準的漢話,斷斷續續的給關隘守將各種嘮叨。 什么今歲天大寒,部落有些牛羊被凍斃了。 什么平漢河首王之下的丞相,家中有個侄女長得好看,而他胡車兒還沒有成親。 還有他如今被宋健封了將軍,是不是再來個爵位更好? 等等。 盡是些癡心妄想,或者雞毛蒜皮的事。 也讓關隘守將哭笑不得。 他對眼前這個胡種,感官不差。 一方面是對方戰力很強,讓他的壓力減輕了很多。墻頭上掛著的示威首級,就讓今歲沒有化外羌胡來襲關隘。 另一方面,則是覺得胡車兒太傻太天真。 讓他在關隘與西北朔風為伴的日子,多了許多樂子。 丞相的從女,也是你一個胡種能垂涎的? 還有,封什么侯? 他從父宋健是稱王了沒錯,但地盤就這么點大,還能裂土封侯不成? 胡種就是胡種,真會異想天開! 宋守將暗自鄙夷,也讓華車繼續絮叨著。時不時的,還會故意附和或者反駁爭辯兩句,讓對方的談興更濃。 反正長夜漫漫,枯守燈火,有個鄙夫做謔助酒興,也是不錯的嘛。 但依舊有了五六分醉意的他,卻沒有發現,看似醉眼迷離的華車,雙眸里忽然閃過一絲精光。 “嘩啦!” 華車一下子就拔出了環首刀,橫臥著遞到宋守將面前,笑著問道,“宋守將,你覺得,我胡車兒能憑此刃,搏出一個爵位嗎?” “哈哈哈......” 宋守將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手指華車揶揄,“我覺得可以!不過想封侯,得有功績的。你是想帶著族人為大王攻下哪里?臨洮?還是羌道?” “哈,都不是?!?/br> 華車伸出手指,輕輕的撫摸著如一泓冷泉的刀身,閉目陶醉。 “不是?” 宋守將高挑眉毛,身子也不由往前傾,語氣很驚詫,“你該不會是想打狄道或者金城的主意吧?此事萬萬不可!要是被大王........” 話語戛然而止。 因為他看到了,忽然睜開眼睛的華車,綻放了滿臉的戾氣。 “宋健的人頭就夠了!” 華車的語速很快,但如豆燈火中的刀光更快。 “嚯.....嚯.....” 宋守將雙手捂住脖頸,似乎想說些什么,卻被洶涌噴出的血液給堵住在嗓子里。 最終,帶著一臉不可置信,斜斜倒下。 他的死去,成為了河首之地易主的序章。 土門關雖然險要,但再堅固的關隘,也架不住城門從內部打開。 華車拿到宋守將的令箭,帶著三百族人趁著夜色打開了關隘,讓外面喝了半宿西北朔風的張都尉等兵馬入關。 后知后覺的叛軍們,只來得及組織起零星的反抗,就被鎮壓下去。 既沒有讓叛軍點燃示警烽火,更沒有遺漏兵卒跑去給宋健報信。而張都尉接手關隘后,當即留尹奉駐守,然后帶著人馬浩浩蕩蕩往抱罕而去。 華車依然走在最前面。 帶著族人拉著幾輛馬車,裝著從城墻上取下來的首級,以及剛剛斬殺叛軍的尸首。 一路上大張旗鼓,唯恐他人不知。 讓給沿途巡視的斥候說,是他斬獲了一百多化外羌胡,正帶著去給宋健稟報軍情。 至于為什么要連夜上報,理由是他活捉了一名渠帥,身上有漢軍的甲胄。他懷疑化外鐘存羌被漢軍達成了某些協議。 好吧,這也是戲忠謀劃的一部分。 讓宋健主動現身。 就算不出來,也能打聽到今夜宋健在哪里。 畢竟是已經稱了王的人,夜宿所謂的宮殿還是城外的帳篷內,誰都吃不準不是? 漢軍與鐘存羌有瓜葛? 這個消息,讓宋健和他所置的百官們,都大為詫異。 對于自己一畝三分田迎來漢軍的窺測,他們還是很謹慎的。當即也不怠慢,連忙令人讓華車帶著渠帥往王宮來。 只是他暴露了自己身在哪里后,此戰沒有了懸念。 華車帶著走到城門口,就抽出刀子砍翻侍衛,奪了城門,讓杜默與龐德的護羌營、姜敘的白馬盍稚義從沖去王宮。而張都尉這是帶著屯田兵、趙昂的敢死營以及護羌營附庸乞活營往城內軍營而去。 至于華車在河谷里貓冬的族人,也早就出動了。 他們的目標,是宋健在城外設置的軍營,以及抱罕與河關之間的關卡。確保河關縣那邊,不會太早得到消息率軍來援。 驟然發難之下,戰事只持續了半個時辰就謝幕。 宋健以及他百官們,全部被當場斬殺,連他們家屬都被第一時間控制了起來。 稱王之罪,從來都沒有赦免的余地,連家屬都要誅連。 時至天明,抱罕城就徹底換上了漢軍的旗幟。 但站在城墻上的張都尉和戲忠兩人,臉色卻沒有輕松之色。 他們都知道,考驗才剛剛開始。 河首之地,是西涼叛軍真正的后方。往西可攻打韓遂的大本營金城郡,往東可攻王國的狄道;而順著大夏河而上,則是循著秦昭襄王長城舊址攻打馬騰的平襄城! 叛軍中三股最大的勢力,都不會坐視背后多一根釘子! 他們要守住抱罕城,才能讓此戰的功績圓滿了。 馬上的,他們就開始了備戰。 一方面,是安撫城內降卒和黔首、督促兵卒們修繕防御工事。 并讓華車帶著族人往臨洮而去。他留在抱罕會加劇漢軍的仇恨值,不利于收編降卒,正好去彌補臨洮那邊的兵力空虛。 而另一方面,則是讓人傳信給華雄,告知抱罕已經奪下,讓他率兵策應。 這是之前就定下的后續。 華雄要去西縣,組織弓箭社固守。以防叛軍來個圍魏救趙的伎倆,將西縣攻陷了直搗黃龍,將隴西和武都給攔腰截住。 當然,旗開得勝了,自然要給朝廷上表。 張都尉以武夫特有的干練,揮毫舞墨一番后,就讓人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給雒陽上表。 恩,信使還帶上了宋健和百官們首級。 戲忠建議的。 說什么,馬上就除夕了。 如果趕在天子祭宗廟之前,將宋健的首級送到,好報答天子器重之恩。 那時候,張都尉聽了,嘴角就忍不住抽了抽。 心中再一次感慨:“走馬邊陲鄙夫稱雄,玩心計關東士人無二?!?/br> 什么狗屁的器重之恩! 說白了,不就是想邀寵,讓天子在宗祭的時候能龍顏大悅,然后論功的時候不吝嗇封賞嗎?! 干嘛說的那么道貌岸然呢? 不過,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