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鎮民大多忙于自己的事, 很少?會去在意哪家新搬來了誰搬走了誰。直到?碰見一位有過短暫任務交情的牙人, 這才聽說,好像東街三環巷一處院落多了個主?人。 長溪主?街分東西南三街, 兩條商街連同東西二市,東市匯聚店鋪, 有賣瓷、陶,武器布料,木材打造,文房四寶等等,酒樓,當鋪也多集中于此。越辭特意繞到?小昭家店鋪看了一眼,才發現母子?二人在那件事后?便已?經搬離了長溪鎮。 東市臨著一條穿鎮的小湖,順著石拱橋往前走,便是鎮民居住區,逐漸密起的院落,攤販只剩路口邊零星幾個擺著蔬菜瓜果的。 寬巷間不斷有扛著扁擔之人錯肩而過,一路能窺見院落中長輩勞作?,孩童嬉鬧之景。 照牙人口中所言,約莫百步,停留在一間小院之前。 是個不算大的院子?,位置卻不錯,視野開闊,能遠遠望見石拱橋與沿路種下的一排榆樹。 院中有棵高大的柿子?樹,枝葉繁茂,結了青黃的果子?,日光落在葉上泛起粼粼光澤。 圍墻枝葉遮擋,連他自己也沒注意等了多久。直到?小廚房鍋碗聲音響起,片刻,兩片薄布裝飾的簾子?被掀開,薛應挽手捧小碟,從小廚房內探出微躬的身子?。 碟中才出爐不久的米糕冒著熱氣,他并不像在相忘峰上披散頭發,也沒有再戴著越辭贈予的簪子?,而是將身后?長及腰臀的烏發編成方便勞作?的粗辮,沿著脖頸置于一側肩頭。 發帶纏在辮尾,極隨意地打了個結,慣常穿的輕薄衣衫也換成了與鎮民相同的粗麻布,偏大的粗制衣物裹著單薄身軀,走動間似乎能看間被勾勒出的細韌腰肢。 薛應挽微微低著腦袋,幾縷束不完全,細碎而松散的發絲從頰邊垂落。 雖衣衫,住所簡陋,可一張雪白漂亮的出塵臉蛋不似凡間物,整個人帶著股溫柔清潤之感,連帶粗麻衣物都襯出比金織玉線更華貴質感來。 唇邊掛著笑意,似乎心情很不錯的樣子?。 也就?在他走進?院中,將瓷碟置于石桌后?抬頭瞬間,恰好與站在竹籬院外,定?神望著自己的越辭直直打了個照面。 一時?間,二人都有些發懵。 短短二十天,像是相隔多年的白駒過隙,相顧無言,只能借著竹籬笆上攀長的綠植枝葉遮擋住雙方神情,顯得沒那么生疏漠然。 生疏這個詞本來就?不該用在他們身上,曾經雖算不上親密無間,但也算得上數一數二的熟絡,薛應挽待他交心,越辭也將他視作?在朝華宗最用心之人。 斷不應當成為現在這副模樣。 薛應挽在見到?他的第一眼便竇生不解,在他看來,上次匆匆一別,越辭應當不會再來尋自己才是,不然二人連交談還得秉持禮儀相待,一通謙讓恭敬下來,把?人都變得尷尬。 越辭靜靜看著他,沒有開口。 薛應挽知?道他在為難,自己也在為難,可找都找來了,還能怎樣呢?總不能將人從門前再趕走,順便罵兩句忘恩負義不要臉,看慣了清凈書,習得禮儀長大讓他做不出這種事。 無奈嘆了口氣,問道:“怎么傷成這樣了?” 越辭一張十分俊朗的臉被揍得青一塊紫一塊,低頭看了看自己滿身狼狽,咳了一聲,緩解些許窘迫。 “……被打的,”他慢慢說道,“被你師兄打的?!?/br> 平日總是傲然得意,現下成了落花流水模樣,還要持著那一副架子?,薛應挽好笑,“哪個師兄打的?” 越辭得了臺階,順勢踏步入院,走到?薛應挽面前,聲音放輕許多:“常穿白衣,背一把?大劍的,是哪個師兄?” “那就?是顧揚師兄了,是我的二師兄,”薛應挽去屋中取來藥箱,將紗布,藥瓶等一樣樣擺在石桌上,“你肯定?講了什么,否則他不會下這樣重的手?!?/br> “沒有,我只說了我想找你?!?/br> 薛應挽恍然大悟:“那也不奇怪了,”看出越辭別扭,招招手,“過來些?!?/br> 二人距離有些遠,得越辭也一并坐下,這時他才看清院子——整理得十分干凈漂亮,能看出主?人的喜好與習慣,四周養了不少?的花,連中央小石桌,也與相忘峰那處的大致相似。 越辭依言俯身。 薛應挽記得,在朝華宗時?,不止一人說過他有點濫好心,比如只要事情不做絕,不是太過分,便習慣泰然處之,等對方有求時?,也很少去一步步計較。 那日越辭從相忘峰慌不擇路跑離,薛應挽最難過的幾日間,他的三師兄魏以舟聽過他峰上總有一個弟子?,今日本想來見識見識,誰料上峰只撞見薛應挽一個人坐在崖邊,面色憔悴難掩。 魏以舟暗暗皺眉,問他:“那下三白人呢?” 薛應挽提起勁回他,極力?表現得正常:“走了?!?/br> “走了?”魏以舟沒好氣問,“什么時?候回來?” 薛應挽看著無際的山崖,聲音低落:“大概……不會回來了吧?!?/br> 那些日子?的酸楚不假,對越辭曾抱有心思更是不假。情緒這種東西說不通的,可能只是他每日來尋自己,可能越辭愿意替他以身相擋,也可能只是那一句簡單的相信,但無論如何,切切實?實?一塊石頭或者?一片羽毛,撫過了便有痕跡。 他做不到?當做無事發生,好不容易忘卻,偏偏罪魁禍首又送上門,頂著一臉傷,裝成一副可憐兮兮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