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先皇駕崩的那一日,宮里大亂。 他跟在岑鳴身后保護他的安全,有幸進入了永寧殿。 十歲的孩童在那日難得的冷靜沉著。 他跪在很遠的位置,偷偷地抬頭打量著跪在離帝王身邊最近的那抹青色的身影。 殿內檀香氣味濃厚,再加上人都聚集在此,空氣悶得發慌。 當時江云汀沒來得及換上官袍。因為他這幾日正告病在家,是從家里匆匆接旨被總管太監一路拉著進來的,根本沒有時間去換衣服。此刻他身著一襲青袍,挺直地跪在床榻前。 先皇拉著岑鳴的手,看得出是十分鄭重地放在了江云汀的手里,口中說著一些什么話。范青離的距離太遠,所以沒能聽清楚什么,只知道先皇在聽聞榮王叛亂的時候,直接被氣得斷了氣。 后來的宮中一片混亂,他跟在岑鳴的身后努力地保護他的安全,直到被父親安排送出了宮。 在那段混亂的時光中,他其實并不太常見到這位年輕的帝師大人,能夠見到帝師的時候,也多是在他值夜困頓之時。 范青還在長身體,正是覺多的時候,所以值夜總是容易困倦然后不知覺睡過去。不過他的精神還是警醒著的,畢竟宮里的混亂雖然被平復下來,但是宮外的形勢還動蕩著。 每當他在崇德殿跟著侍衛長值夜昏昏欲睡的時候,總會在夜半時分被江云汀刻意放輕的腳步聲驚醒。 這個時候,江云汀總會無奈且抱歉地對他笑笑,夸他警醒,有時候還會從袖袋之中取出一顆糖果放在他手里,然后輕聲囑咐他去偏殿休息。 后來他奉叔父之命駐守西北,不知怎地,在漫天的風沙中,在無邊的孤獨里,他總能想起那一個個平靜的夜晚,想起那個人溫柔的囑咐。 葉爾泰看他半天不回話,伸手又拍他了一下。 范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我離開京城十年,并不知道具體情況?!?/br> 葉爾泰有點泄氣,不過還是振奮精神,說不定這次他們有幸能夠得到帝師的接見呢? 重華殿內,江云汀穿好了朝服,讓紅玉給他梳好了頭發之后就準備在外殿用早膳。 他許久沒有起得這么早,還有點不適應,看著眼神清明,實際上大腦還混沌著,任岑鳴喂著他吃東西。直到一陣難以忍受的苦味進入到他的嗅覺范圍內,他才清醒過來。 江云汀面上一副慘不忍睹之色。 喝了這一碗苦藥,他這一早上嘴巴都是苦的。 汀汀拒絕.jpg. 就算他做了岑鳴十多年的老師,自認應該有些長輩風范,但是連著喝了小半月一日三次的苦藥,江云汀突然覺得臉這個東西其實也是可以不用要的。 岑鳴正端著藥碗,試過溫度之后,就打算給江云汀喂下去。 江云汀默默扭頭轉身,一副不肯配合的模樣。 岑鳴心里暗笑,他知道老師不喜歡喝藥,平日里帶著一點點苦味的藥膳也是半口不肯吃的。只是沒想到這次老師能忍了小半月這么久,看來是實在忍不住了。 他施施然端著藥碗走到江云汀面前蹲下,故作疑惑:“云汀,藥不燙了,快喝吧?!?/br> 江云汀看著這碗黑漆漆的藥,再看著小崽子眼底里藏不住的笑意,直接破罐破摔,站起身就要走。 岑鳴放下藥碗追了上去,笑容討好:“云汀別生氣——既然今日不想喝藥,那我們便不喝了,換個法子好嗎?” 江云汀不理他,徑直走入軟轎里坐定,自己把簾子放了下來,示意太監們可以走了。 可太監們沒有皇帝的命令如何敢動?岑鳴直接擠了進去,胡興揚手拉下簾子便讓他們起轎。 開玩笑,陛下跟帝師服軟可不能讓別人看見。胡興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緊步跟了上去。 帝王有帝王的規制,江云汀雖為帝師,但從不越制,只是身體不好,最終還是拗不過皇帝,被強行特允他可在宮中坐轎。 江云汀的轎子比不上皇帝的轎子寬敞,再說岑鳴長手長腳,兩個大男人擠在一起自然不太舒服。 江云汀心里正因為他方才丟臉的事情別扭著,轎子里擠雖擠,他卻硬是轉過了身子背對著岑鳴,一副不想理人的樣子。 岑鳴很是稀罕這樣的江云汀。 上一世的江云汀端莊持重,與他相處溫和中帶著些疏離。即便是確認了關系之后,也只是允許他抱著,像看小孩那樣看著他。 這一世大有不同,他的云汀肯對著他發脾氣、鬧別扭、會害羞了,不再因為他是長輩而繃著自己,盡管他現在還是有點拉不下臉來,但是岑鳴有感受到他的細微變化。 嘖,果然不主動就沒有老婆。 岑鳴第三次伸手嘗試攬住江云汀的腰,終于沒有被扭身拒絕,心知他的云汀消氣了。 他滿足地把頭搭在江云汀的脖頸里嗅聞他身上的冷香,江云汀怕癢,動了動脖子,還是不肯理他。 罷了罷了,老師既不喜歡喝藥,那便讓太醫把藥做成丸子吧。做得小些,再裹些糖霜,總是好入口的。 議政殿里,范青站在殿下稟報西北的軍情戰況,葉爾泰和阿麗江在被安排在朝廷統管的驛站處等候召見。 阿麗江推開房間里的窗戶,看著院子里的紅梅嘖嘖贊嘆。樓蘭地處沙漠,開不出這樣的花朵。 葉爾泰卻沒有這個心思,心情凝重得弄得整個人像個苦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