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沖突
許倬云是在新開的五味閣遇見童洛錦的。 年關未出,五味閣已是門庭若市,樓前還挑著一盞盞通紅的茜紗燈籠,紅光應得人滿臉喜氣,便是滴酒未沾也有三分醉氣。 許倬云到了樓門口,被小二攔住腳步,滿臉歉意:“公子實在不好意思,我們家今日滿座了,公子要不改日再來?” 幸虧許倬云是個脾氣好的,仰頭看了一下無味閣的招牌,聽說這事宮里的御廚親筆題名的,他笑道:“是我來得遲了,竟不曾趕上好時候?!?/br> 小兒撓撓頭,賠笑道:“或者公子可以稍微等一等,有來的造的客官,許是一會兒就出來了?!?/br> 現在正值飯點,許倬云是掐點來的,怎么會有人這個點就吃完了呢,他覺得這是小二勸慰他的說辭,并沒有放在心上:“在你們這兒用膳,沒有個把時辰是出不來的,我便不等了?!?/br> 小二急道:“哎呦公子,我們樓上真的有位姑娘,約莫來了一個多時辰了,自己定了個雅座,想著也該走了,要不我上去給您瞧瞧她吃好了沒有?” 一個人用餐竟用了這么長的時間,來的也早,不想是專門來吃飯的,常年衙門生涯讓許倬云察覺出一絲不妥,生怕一個姑娘在雅間里遭遇什么不測,他截住小二,道:“我和你一起上去?!?/br> 小二上去敲門,門沒開,人也沒應。 小二又叫了一遍,還是沒有聲響,這下子小兒都察覺出有些不對勁了。 許倬云二話不說,直接推開了門。 屋內上了一桌子的菜,懷抱鯉,玉帶蝦仁,碧澗羹,花炊鵪子,荔枝白腰子……全是五味閣的招牌菜,但是擺在桌上一動未動,反倒是酒杯四落,滿屋的酒氣,桌上趴著一個女子,面色嫣紅,睜著眼睛卻無定向。 許倬云大驚:“阿錦!” 他急忙上前將童洛錦扶起來,童洛錦倒是很乖,隨著他的力道起身,眨巴眨巴眼睛,勉強認出了眼前人:“許……倬云?” 許倬云道:“是我,你怎么一個人喝成這樣了?” 小二正愁怎么安置醉鬼呢,一見這兩個人竟然認識,頓時喜笑顏開,將童洛錦交給許倬云照顧,而自己忙不迭地出去了。 童洛錦全身都籠罩著一層粉霞,她歪倒在許倬云的肩膀上,臉頰蹭上許倬云脖頸,熱得很,連帶著許倬云的體溫也持續上升。 “阿錦,”他不敢看她,慌亂地別開視線,“我們回家去好不好?” 童洛錦搖了搖頭,發絲如同嫩羽一般掃著他的耳朵,癢癢的。 “不回去……不……” 許倬云疑心她和家里人吵架了,但是童家人的感情一向極好,怎么會引得童洛錦出來買醉呢,他像哄小孩子一樣問:“阿錦為什么不回家?” 童洛錦花了一點時間思考了一下,道:“家里……有童溫祺,不想,不想見到……童,童溫祺?!?/br> 許倬云那雙永遠溫和的像浸泡了一灣水的眸子飛速的凍結成冰,他的手托在童洛錦背后輕輕地撐著,無聲地在小小的房間里掀起一風暴。 “……童溫祺啊?!?/br> 他早就瞧見童溫祺對童洛錦的不一樣,但是他卻自欺欺人地堅信,也許童洛錦的排斥就說明了她對童溫祺沒有那個意思,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逐漸有點不確定自己的猜測了。 “阿錦……不喜歡童溫祺嗎?”他不知道自己是懷著一種什么樣的心態問出的這句話,只知道開口之際好似有一塊巨石砸在了胸口。 童洛錦在他耳邊低聲呢喃,她的語氣里有秋風過境,裹挾了無邊無際的哀傷:“不能喜歡……我不能喜歡他?!?/br> 不能喜歡,不是不喜歡。她一直在提醒自己控制好自己的心,但是很多事情都能控制,但是獨獨就喜歡不能,她控制不了,于是便陷入到漫無邊際的悲哀里,只能借酒來麻痹自己。 許倬云的胸腔像是被人撕開了一個口子,有凜冽的北風呼嘯著灌入。他大概明白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感情了,他以為童洛錦對他而言,只不過是“適合”,但是如今看來,這種情愫似乎比他自己認為的還要深沉。 童洛錦醉了,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什么話,許倬云的臉上沒有什么表情,聽著她說些自己聽不太懂的話,好些話他都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是他聽得出童洛錦語氣里的苦悶與掙扎。他一直都以為童洛錦是個無憂無慮的姑娘,她聰明有智慧,總能將所有的不快樂換做快樂,原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童洛錦也藏了一腔的苦楚不知道對誰說,她總是幫著朋友走出困境,但是誰又知道她自己也身處沼澤呢。 有一種叫做“心疼”的情緒在許倬云內心深處緩緩升起,然后將他的整顆心臟都裹挾其中。 他突然冒出一種情緒——想將她好好保護起來,這樣她就不會再因為別的人別的事流露出這種哀傷之情。 但是他又有什么權力這么做呢。 “阿錦……我是真的心悅你,你知道嗎?”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玄幻,許倬云抬頭望去,就見小二阻攔不及,雅間的門被一腳踹開,來人臉色陰沉,視線如一把鋒利的長劍出鞘,直直朝著形容親密的許倬云和童洛錦而去。 他二話不說,上來就快步超前,將童洛錦搶到自己懷里,許倬云不滿他的粗暴,語氣也裹挾著寒意:“童兄這是什么意思?!?/br> 童溫祺的聲音比他的臉色還要冷:“這是我和阿姐的事情,許公子就不要插手了吧?!?/br> 他說著就要打橫抱起童洛錦,離開此處,許倬云卻一把攔住他,道:“童兄要做什么?!?/br> 童溫祺此時見了許倬云,就像是老虎遇見猛獅,只差撲上去一口擒住他的脖子,“這是我們的家事,不必告知許公子一個外人吧?!?/br> 他把“外人”兩個字咬得極重,許倬云被他氣得臉色泛青。 但是許倬云也不肯退讓,他一向平靜的眸子里此刻似乎蘊藏著無限的狂風暴雨:“童兄這是說哪里話,怎么說我也是阿錦的未婚夫婿,是你的姐夫,怎么算的上是外人呢?!?/br> 童溫祺一手抱緊童洛錦,另一只手握成拳直直朝著許倬云的臉頰席卷而去,許倬云猝不及防被他打了個正著,童溫祺怒氣不減,還要出手,童洛錦卻因為他突然的動作被晃得想吐,扶著他的胳膊一臉惡心難受的模樣。 童溫祺的氣焰頓時消散,平穩地護住童洛錦,安撫道:“阿姐,我們馬上就走?!?/br> 許倬云自然不可能讓他把童洛錦帶走,童洛錦如今醉的人事不知,童溫祺又對童洛錦安了些不可告人的心思,他怎么能眼睜睜地看著童溫祺把人帶走。 他要攔,童溫祺的眸子里便染上波譎云詭,他小心翼翼地將童洛錦安置在一旁的長椅上,然后回過頭,極其詭譎地朝著許倬云勾起一個笑。 不知道是誰先出手的,等到小二進來拉架的時候整個房間都被砸的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了,只有童洛錦安睡的那一方小天地里還保存良好。 小二哀嚎著把掌柜的找來,掌柜的一看,險些要暈過去,且不說他那碎掉的前朝云釉瓷瓶和梨花木的鏤空木雕方桌,單說這兩個像是血人的小公子,就足夠他喘不上來氣了。 當然,這一切的一切童洛錦此時都是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