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又是一年
除夕之前,童溫祺還是趕回了童家,還給童洛錦帶了東西,一盒子的糕點不帶重樣的,他回來的時候童洛錦在跟著奶娘剪窗花,手里沒閑著,童溫祺十分自然地捻起一塊荷葉酥糖糕送到童洛錦嘴邊:“桂順齋今年剛出來的新花樣,老板說這個熱的時候吃最好吃,阿姐,你嘗嘗?!?/br> 童洛錦讓他放在一旁,自己搞完手里的東西再吃,童溫祺卻不放手,像是木頭柱子一樣抬著手站在他面前,童洛錦沒有法子,只能就著他的手咬了一口,絲絲縷縷的糕點香,伴著荷葉的清香甜到了心里,童洛錦的嘴角不自覺地揚了一下。 一旁的奶娘翻了個白眼,從鼻腔里發出一聲冷哼來,但是最終是什么都沒說,并沒有像往常那樣嗆他幾句。 見童洛錦讓步了,童溫祺心中歡喜,又接連取了幾塊不同味道的糕點喂給她吃,童洛錦不一會兒便品嘗了好些點心,將肚子都吃飽了,童溫祺再一次遞上金絲餅的時候她側過頭去,那金絲餅離得近,一下子便蹭到了她的臉上。 童溫祺急忙用另一只手給她將臉上的殘渣抹去,收回手的時候他將指尖放在唇間抿了一下,道:“這金絲餅,倒是極為香甜?!?/br> 奶娘坐不住了,騰地站了起來,剜了他一眼就往外走,一邊走一遍低聲罵道:“不知羞恥!” 對于她的斥責,童溫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他慢條斯理地取出帕子給童洛錦仔細擦了臉,自己則蹲在童洛錦身前陪她一起剪窗花,他小的時候和丫鬟們學過這門手藝,雖然動作僵硬些,但是剪出來的小人卻是有模有樣。 “阿姐,我給你講一講我見到的趣事吧?!蓖瘻仂髋阒e聊,大多數時候都是童洛錦不說話,童溫祺一個人絮絮叨叨他這半年在別莊里的事情,他送回來的事宜簿里記錄的都是公事,現在說給她聽的都是私事。 童洛錦雖然不怎么搭話,但是將童溫祺的話一字不落地聽在了耳朵里,童溫祺的敘述中多次提到一個叫“柔兒”的姑娘,他是別莊管事家的女兒,柔兒年紀小,性情嬌憨,卻對溫城十分熟悉,帶著童溫祺下水摸魚,上樹捉鳥,她口腹欲強,將溫城里里外外的吃食都吃了個遍,就在眼前她還告訴童溫祺城里開了一家新的店鋪,廚子是老板高薪從京城里聘請來的,做飯可好吃了,她問童溫祺什么時候回去,她好帶著童溫祺去嘗一嘗。 “阿姐,柔兒去過一次,說他們家的懷抱鯉和玉帶蝦仁都是一絕,那天你得空了,我陪你去嘗嘗?!?/br> 童洛錦將剪紙廢料往旁邊一扔,“哦”了一聲,童溫祺以為她這是答應了的意思,心中一喜,道:“那我們過完年就去嘗一嘗好不好?” 童洛錦臉上沒有什么表情,語氣中也沒有什么情緒,道:“興許我不喜歡,以后再說吧?!?/br> 童溫祺有些失望,想要進一步說服童洛錦:“可是柔兒說……” 童洛錦停下手中的活計,盯著童溫祺的眼睛,似笑非笑道:“既然柔兒姑娘說喜歡,那興許是滿足柔兒姑娘的口味,你約著柔兒姑娘去品嘗就是。我不一定喜歡他們家的飯菜,你又何必一個勁地要我去呢?!?/br> 童溫祺被嗆地啞口無言,不明白童洛錦突然間發的什么火,怎么忽然間火氣就這么打了呢。 童洛錦也被自己突如其來的情緒嚇了一跳,她低下頭看著自己剪出來的燈籠出了神,心里說不出來是個什么樣的滋味,就好像誤吞了一顆沒有長好的梅子一般,引得心里又酸又澀的,卻又不知道怎么開口。 柔兒柔兒又是柔兒,就出去了這半年時間,嘴里念的、心里想的就換成了柔兒,聽他敘述,這個“柔兒”的性情像極了前世里遇到的那個“蘭蘭”,或許在他內心深處,這樣的女子才最吸引他,而他卻不自知。 就在童洛錦胡思亂想之際,手里的窗花被人接了過去,童溫祺小心地為她剪完最后一點收尾,然后端正地擺放在一旁的竹籃里。 他笑了笑,問:“阿姐為什么生氣?” 童洛錦辯駁道:“我沒有……”生氣。 但是她的話還沒有說完,童溫祺就接著道:“是因為我一直提起柔兒嗎?” 童洛錦:“……” 既然自己心里有數,還說出來做什么,但是童洛錦自然不會承認,她冷著一張臉,道:“沒有?!?/br> 童溫祺卻笑得很明顯:“我是故意說給阿姐聽得,阿姐不高興,我便很知足,這說明阿姐在意我,我很開心?!?/br> 童洛錦手中的剪刀抖了一下,險些戳進自己的指頭里。 童溫祺皺了一下眉頭,將剪刀從她手中抽走,放置一旁,自己則趁機握緊了童洛錦的手,道:“阿姐說,若是我們分別之后,我能沒有你的生活,我們便安生做姐弟。我也想知道,我對阿姐到底是前世未斷的執念,還是兩世相牽的愛情。我想,我現在想明白了?!?/br> 他不依不饒地追尋著童洛錦的視線,強制她與自己對視。 童洛錦的手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 童溫祺安撫似地將她的手握的更緊。 “阿姐,”他鄭重道,“我發現,離開你,我確實可以活下去,并非我想象的那樣,生不生,死不死?!?/br> 門外忽而起了一陣風,涼氣隨著冷風呼啦啦吹進童洛錦的心里,眼前的剪紙窗花抖暈成了大片的紅,瞧不清模樣形狀。 這就對了,童洛錦和自己說,這樣就對了。他早就該意識到他對自己并沒有那么非卿不可,這世間的道理本就是如此,沒有誰離不開誰,他會遇見新的人,和那個人發展新的故事,他會慢慢的發現,執著于童洛錦的自己實在是太可笑。 童溫祺看著她凝滯的表情,視線也落在身前的一片紅上:“我可以吃得下,也可以睡得著?!?/br> “但是阿姐,”童溫祺想要笑一笑,不至于讓自己的表情顯得太過于沉重,但是漆黑的眸子對上童洛錦的臉,嘴角又緩慢地垂了下來,“我看到的每一道吃食,第一個反應是你喜歡不喜歡,我一合上眼睛,夢里就全是你的身影。阿姐,沒有你,我可以活下去,但是支撐我活下去的意義是可以再次見到你?!?/br> 他將自己的額頭抵在童洛錦手背上,像個不知所措的孩子:“阿姐,你可不可以不要干我走了?!?/br> 阿娘說:“他的眼睛永遠在注視著你?!?/br> 青止說:“他一門心思都放在你這里?!?/br> 祖父說:“他心里有你?!?/br> 所有人都在告訴自己,童溫祺心悅她,至真至誠,但是偏就她自己不能接受,以前是有仇恨拖累她,現在又有慧覺大師的話壓在她的脊梁上。 上天為何如此苛待她。 讓她愛不得,求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