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幻象
最近所有人都看出來了童洛錦有些不一樣,但是哪里不一樣卻沒人說的上來。她還是一如既往地吃喝,還是一如既往地忙于莊子里的事情,依舊是笑臉迎人,依舊是生意場上唇槍舌劍,但是他們還是隱約覺得童洛錦有哪些不一樣了,就好像她的喜怒哀樂就是設定好的一般,如同一個木偶人,該笑的時候就笑,該哭得時候就哭,但是這種情緒達不到她的心底,讓人覺得與她的距離很遠很遠。 但是無論是誰問起來,她都是同樣的回答:“我沒有啊……你是不是想多了?” 久而久之,也便沒人再問了。 秦子敬也沒有再在童家久待,他尋了個由頭便離開了童家,童洛錦不知道他是怎么和童老爺說的,總之童老爺是同意了他的離開。 而童夫人,卻將童洛錦的異常與童溫祺的告別聯系在一起。 童洛錦不知道該是個什么心情,童夫人的猜測對也不對,她的異常確實是因童溫祺而起,但是卻不是因為這個“童溫祺”而起。 秦子敬再離開幾天之后又回來找了童洛錦一次,那是在童洛錦從莊子回家的路上,秦子敬站在茶樓上沖她打招呼,她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去了。 秦子敬似乎只是無聊而已,他絮絮叨叨地和童洛錦說著話,卻沒有一句重點,童洛錦聽得不耐煩了,轉身就要離開,秦子敬卻陡然變了臉色一把拽住她的袖子,攔腰將她扯進自己的懷里,童洛錦反應過來立馬要掙扎地逃離,卻被他禁錮住雙手掙脫不得。 秦子敬的眼神如同毒蛇一樣在童洛錦臉上描摹,他說:“我是真的想放過你的,但是……” 他笑了笑,如同修羅一般陰冷駭人:“我突然發現你是個有趣的人,怪不得秦子期那個蠢貨喜歡你?!?/br> 他撫摸著童洛錦的臉:“不如你跟我一起走把,長路漫漫,我一個人也很無聊呢。你不是喜歡我這張臉嗎,你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就像日日夜夜與你心中那個人長相廝守一般?” 童洛錦總也掙脫不得,氣得眼睛都紅了,聞言朝他的臉上啐了一口:“你是個什么混帳東西!他斷然說不出你這話,你除了一張臉同他相似之外還有什么和他相似的地方?” 秦子敬捏著她的手陡然用力,像是氣得不輕,但是他很快就恢復過來了,笑著說:“你現在對他的評價倒是很高,但是他活著的時候呢,怎么不見你這么歡喜他?” 如同一把刀子戳進了童洛錦的心窩里,她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起來。 戳中了童洛錦的痛楚,秦子敬自覺很得意,他就喜歡看別人痛快的樣子那種模樣讓他覺得很美,他癡迷地看著童洛錦含水含痛的眸子,緩緩低下頭去,就在他的唇即將觸碰到童洛錦的額頭時,房門被人一腳踹開了,茍延殘喘地晃蕩了兩下便貼著墻角不動了。 童洛錦和秦子敬都被這響聲驚動了,循聲望去,門口站了一個人,怒氣滿面,雙目赤紅,他的手在身側緊緊握成拳頭,僅看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就知道他的怒氣有多深重。 童洛錦怔怔望著來人,就連被秦子敬抱在懷里也忘了掙脫,她覺得自己是瘋魔了,才不切實際地出現了幻像,她的眼前慢慢地攏起一團霧氣,眼前人的身影像是水墨畫一樣散開,又緩緩變得清晰。 秦子敬比她的反應平淡許多,他勾勾唇角,道:“你回來的還挺……嘖!” 話還沒說完,就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他往后趔趄兩步,懷中人也被人奪去。 等到接觸到抱著自己的人的體溫的時候,童洛錦才恍然發覺這并不是一個夢,活在自己夢里的人回來了。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童溫祺,童溫祺本是一臉怒氣,想和秦子敬將帳算個明白,但是在她的注視下他的怒火一點一點散去,怒發沖冠的獅子變成了不好意思的小貓。 他不敢看童洛錦,只是輕輕地喊了一聲“阿姐”,童洛錦沒有應答,她還是癡癡地看著童溫祺,像是再確認眼前人的真實性。 她看了好半天,秦子敬都看不下去了,冷冷道:“看什么看,想看看眼前這個是不是又是一個贗品嗎?” 童溫祺猛地瞪了他一眼,像是護短的炸毛小獸,秦子敬不屑一顧地冷哼了一聲。 童洛錦又緩慢地轉頭去看秦子敬,看了一會兒,童溫祺有些不滿地喊她:“阿姐——” 對了,這才是她的小七,那個小氣的占有欲極強的小七,連她看一眼旁人都要生氣裝委屈的小七。 童洛錦伸出手,點在童溫祺的眼角處:“你們不一樣的?!?/br> 不僅是童溫祺,就連秦子敬都有些好奇地聽著她接下來的話,他們兩個長得很想,即便是生活的地方不一樣,都沒能改變他們雙生子的本質,他們的身段,臉型,甚至膚色都幾乎是完美復刻。 從來沒有人說過他們兩個長得不一樣,就連是田旭榮,也偶爾會在秦子敬摘下代面的時候認不出他到底是誰。 童洛錦輕聲道:“你眼角的這顆痣,長得很漂亮?!?/br> 這對雙生子聞言便不約而同地朝著對方的眼角處望去,果不其然,童溫祺的眼角處有一顆淡淡的痣,而秦子敬的眼角處皮膚光滑,什么都沒有。但是這個差距太過于細微,若不是認真觀察誰也發現不了。 童溫祺的臉色陡然冷了下來,他有些憤怒,還有些委屈:“阿姐也這樣認真的看過他的臉嗎?” 童洛錦:“……” 秦子敬:“???” 在童溫祺的故事里,只有前半段是和秦子敬告訴童洛錦的一樣。 在童溫祺殺了田旭榮之后,他昏倒在秦恕夫婦的墓碑前,林南召將他帶走養傷,而漕幫的一眾事務則盡數交付給了紅檀做主,紅檀一邊罵罵咧咧一邊任勞任怨,竟也穩住了漕幫的大局。 而秦子敬在收到飛鴿傳書后則快馬加鞭地趕來見童溫祺,他也確實是抱著為田旭榮報仇的想法來的,剛見到躺在床上的童溫祺時,他的劍便出了鞘。 秦子敬如同是地域走來的惡鬼一般,視線如毒蟲附骨,他陰慘慘地注視著童溫祺:“你就這樣放我進來,就不怕我殺了你么?!?/br> 童溫祺沒有說話,誘著林南召將事情的始末說給秦子敬聽,秦子敬看著眼前展開的證據,周身黑壓壓的一片慘然,他聽完沒有說話,而是直接沖了出去,直到第三日的時候才滿身酒氣得回來。 在暗夜里,他一身墨黑站在童溫祺的床前,將刀子抵在童溫祺的脖子上,冷凄凄一笑:“我想好了,不然咱們一起死吧,這樣就干凈了,你說是不是?” 他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兄長,就像看著一面鏡子,鏡子里映照著一個陰冷沉郁、無情麻木、被仇恨繞頸附骨的自己——如果不是遇見了童洛錦,他大概就會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