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返回漕幫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再說童溫祺自從離開童家之后,便風雨兼程,不日便趕到了漕幫總舵。 遠遠的,就有一青衣中年男子負手而立,似乎特意在等待著童溫祺的到來。 童溫祺勒緊韁繩,瞧清楚了等在那里的人:“喬舵主?!?/br> 等在那里的男人正是田旭榮的心腹,漕幫總舵的舵主,喬問天,他虎背熊腰,濃眉大眼,不笑的時候總是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他瞇了瞇眼睛,對著童溫祺道:“公子,幫主等你很久了?!?/br> 童溫祺心知肚明,田旭榮怕是要和他開誠布公地聊一聊了,他也不廢話,十分爽快地翻身下馬,將馬繩交給喬問天,道;“舅舅呢?!?/br> 喬問天道:“幫主在后院涼亭等著公子呢?!?/br> 童溫祺“嗯”了一聲,徑直往里走,卻發現喬問天并沒有離開,而是一直不疾不徐地跟在他身后,童溫祺微微蹙眉:“喬舵主還有事?” 喬問天道:“哦,屬下有一事需要想幫主稟告,同公子一道進去?!?/br> 童溫祺又走了幾步,淡淡道:“我既然回來了,就不會跑,你怕什么?” 喬問天的臉色一僵,但是很快恢復如常,故作錯愕地問:“公子這話是什么意思,屬下不懂?!?/br> 童溫祺斜他一眼,沒再多言。 漕幫的總舵依水而建,三面環水,前門處是一道長長的鐵鏈木棧道,通過這條棧道方能踏進漕幫之地,喬問天追上童溫祺,進了門之后立馬將馬匹交付給一旁的幫眾,示意守門人將大門合上,自己又迅速跟在了童溫祺身后。 瞧上去漕幫之內并沒有什么異常,打掃的,習武的,收拾兵器的,聊天喝酒的,一如往日,童溫祺走了幾步,突然停下來,問道:“兄長呢?” 喬問天眼珠子一轉,道:“少主視察分舵去了,不日就會回來?!?/br> 童溫祺似乎只是隨口一問,對于秦子敬到底去了哪里并不關心,他點點頭,朝著后院涼亭的方向去了,他身后的喬問天摸著下巴琢磨了一會兒,實在是看不出童溫祺在想什么。 他表現出來的,似乎比幫主預想的要淡定許多。 田旭榮似乎早有準備,后院里的人都被清了出去,田旭榮正在悠然地烹一壺茶,他身前擺放了兩個杯子,都還冒著熱氣。 童溫祺在他面前坐下。 田旭榮并沒有抬頭:“回來了?” 等手中的茶過了一遍,他才笑著抬頭瞧了瞧童溫祺,像是一個普通的慈愛的長輩一般,道:“瘦了?!?/br> 他指了指童溫祺身前的茶杯,道:“我這個粗人啊,干不了這種精細活。好不容易自己煮一回茶,可巧被你趕上了,你嘗嘗味道怎么樣?!?/br> 童溫祺沒有說話,也沒有動身前的茶。 田旭榮臉上的笑意淡了點:“你這個孩子,老是這么不茍言笑的,瞧著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這樣不好?!?/br> 童溫祺聽著他的碎碎念,覺得世事分外荒唐,他眼前這個人,就像是每一個尋常人家的長輩一樣,有時慈愛,有時嚴厲,但是不管怎么說,都是讓晚輩又敬又愛的存在,他怎么會做出那樣的行為呢? 像往常一樣,童溫祺喊了一聲“舅舅”。 田旭榮也像往常一樣應了,但是他們兩個人都知道,今天并沒有往常那樣平靜和順。 童溫祺瞧著身前的茶杯,杯中綠透微黃,似鮮橙半熟,倒映著他半張無悲無喜的面容:“舅舅,是你干的嗎?” 田旭榮抿了一口茶,認可般得緩緩點頭,他輕輕挑了一下眉,問:“你說什么?” 童溫祺的聲音還是很平淡:“我父母的死,我這一路上的躲避不掉的追殺,是你干的嗎?” 田旭榮放下茶杯,輕笑了一聲:“你這個孩子啊,打小就聰明,我真不該小瞧了你?!?/br> 他這話便相當于默認,童溫祺放在腿上的手掌慢慢合攏,他只有瘋狂將拳頭抵在腿上才能抑制住自己暴虐的沖動。 “為什么?”他始終想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么。 他裝得從榮,田旭榮卻是真的從容,他輕輕笑了笑,道:“這哪有為什么呢,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僅此而已?!?/br> 其實他的故事很簡單,他當年年紀還小,他父母并不喜歡他,總覺得他是個浪蕩子,整日里不學無術,十分不待見他,但是他并不放在心上。 “不喜歡就不喜歡吧,當子女的,為什么一定要討父母喜歡呢?” 他離了家,整日里在外面廝混,就連爹娘去世都沒有回家見他們最后一面。 “我不回去,說不定他們走得還順心點。我一回去,他們氣活了可怎么辦才好?!?/br> 但是即便是這樣,他的長姐也不曾放棄他,總覺得他是自己在世上的唯一一個親人了,自己作為jiejie,應當承擔起教養的職責,于是便邀請他去自己家小住,田旭榮是不愿意的,但是架不住長姐一再邀請,他便覺得有人非要管自己吃喝,那就去吧,不去白不去嘛。 但是他在秦家借住的那段日子里,無意間聽說秦恕的了一件珍寶,那珍寶中藏著前朝寶藏,得之可余生無憂。 但是得到這件寶物的秦恕并不開心,反而憂心忡忡:“且不說這東西能尋到寶藏一事是真是假,即便是真的,你我夫妻要這么多金銀財寶做什么?我不求大富大貴,只求一家和睦衣食無憂。再者說了,這東西的秘密傳出去了肯定引得眾人競相追逐,趨之若鶩,引發禍患啊?!?/br> 秦夫人也表示贊同,便問夫君:“那依夫君所言,我們應當如何處理?” 秦恕道;“自然是將它銷毀?!?/br>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天意所為,那東西材質怪異,竟然銷毀不得,秦恕又恐此物流落江湖引發大亂,便將此物自己藏了起來。 偷聽到這件事情的田旭榮卻生出了別的心思,他覺得這世事實在是不公平,他費盡心力什么錢也賺不到,而秦恕卻生的一副好運氣,送上門來的珍寶他都不想要。 上天怎么這么不公平! 后來,他旁敲側擊地向秦夫人打探過這個珍寶的事情,但是秦夫人守口如瓶,什么都不肯透露。恰好那時候他又欠下了巨額賭債,他去求秦夫人幫他還錢,那時候秦夫人身懷六甲,被他地不學無術傷透了心,發誓要和他斷絕姐弟關系,他一怒之下憤而出走,結果被追債的人打掉了半條命。 此后,他便對秦家的珍寶生出了異樣的心思。 秦恕不是不想要這個東西嗎,那么他要! 他想了許多辦法探尋那珍寶的下落,除了將秦恕弄得焦頭爛額之外一無所獲,秦恕似乎也察覺到了有人打起了那珍寶的主意,看管的比先前更加嚴格。 田旭榮走投無路,惡向膽邊生,串通了漕幫的人決定殺了秦恕篡權奪寶。 那時候他正好結識了漕幫的霍成剛,霍成剛因為販賣私鹽、偷鑄假幣等一系列的事情被秦恕打了個半死,對他心懷怨恨,和田旭榮一拍即合。 田旭榮殺進秦家的時候,秦恕倒在血泊里,指著他的鼻子怒罵:“鳶兒那可是對你掏心掏肺的親jiejie啊,你怎么忍心下此毒手?” 田旭榮道:“我也不想殺死jiejie的啊,但是誰讓她是你的妻子呢,斬草要除根的道理,我懂?!?/br> 所以他下的毒,殺死了秦宅當中的所有人。 “不過,”田旭榮講到這里,抬起頭看著童溫祺笑了笑,“我還是沒能斬草除根,留下了jiejie的一條血脈?!?/br> 他當時站在一片死寂的秦宅里,聽到了一道微弱的哭聲,循聲望去,他見到了并排躺在搖籃里的兩個嬰兒。 “你們當時可真小啊,小到沒有絲毫的記憶?!碧镄駱s道。 那時他這輩子唯一一次起了仁慈之心,他想,反正這么小的嬰孩也不懂事,由他養大了,就是他的孩子——畢竟他之前被人打得廢了命根子,不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他親jiejie的血脈不就等于是他的血脈嗎。 于是,他就這樣抱走了兩個孩子。 他將秦家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那個所謂的珍寶,最后還是霍成剛翻查死亡人員的時候提道:“之前秦恕收留的那個商人呢?走了不成?沒發現他的尸體啊?!?/br> 田旭榮猛然意識到,他想要的東西可能已經被秦恕送給別人帶走了,但是她沒有辦法肯定自己的猜測,所以才有了后來將童溫祺送到童家這一系列的cao作。 霍成剛也成了唯一一個知道這件往事的人,因為這一層關系,他以漕幫為靠山,縱容霍成剛行拐賣兒童的罪行,只是沒想到,他們聰明一世竟然栽在了兩個小娃娃身上。 童溫祺堪堪咽下喉嚨口的一道血腥氣,嘶啞著問:“既然如此,你為什么要同意我去查找當年的真相呢,就不怕我查到你身上嗎?” 田旭榮輕笑一聲:“我也沒想到,你這么有本事,竟然真的查到了我身上?!?/br> 他肯同意童溫祺去查找當年的事情,自然不是為了讓他找到當年的真相,他以為當年的事情已經被掩蓋的完美無缺,沒有絲毫破綻了,童溫祺即便是去查,也查不到什么。田旭榮的本意是,他們查不到東西,自然會將目光轉向童正年,說不準能從童正年口中套出秦家珍寶的下落。 誰知道霍成剛這幾年飄了,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竟然真的被童溫祺發現了真相。 “我越接近真相,我就越得死,是嗎?”童溫祺問。 田旭榮道:“孩子,我不想你死的,但是你的脾氣我知道,你要是發現了真相,我不讓你死,你就會讓我死,不是嗎?” 他攤開雙臂,道:“所以今天你來了,不是嗎?” 童溫祺怒到極點,痛到極致,反而表現得越發冷靜:“但是我殺不了你?!?/br> “聰明,”田旭榮站起身,繞道童溫祺身后,按住了他的肩膀,“你殺不了我,這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縱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殺不了我?!?/br> 所以他愿意將童溫祺想知道的事情說給他聽,畢竟,他很快,就是一個死人了。 告訴這個臨死之人他想知道的真相,也算是他當舅舅的仁義之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