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舊事重提
紅檀瞧著童洛錦十分配合地喝完了藥,興高采烈地捧上一盤蜜餞,笑瞇瞇道:“嘗一顆?!?/br> 童洛錦是很給她面子地捻了一顆放在嘴里,紅檀頓時笑得愈發開懷了。 “這時節,哪里來的桃rou?!?/br> 紅檀道:“這我就不知道了,都是公子尋來的,專門給大姑娘送來嘗嘗?!?/br> 童洛錦神色不變,好似沒有聽出來她在拐彎抹角地給童溫祺說好話一般。 等她甜了口,紅檀又讓她趴下,給她身上上了藥,她的傷口猙獰,紅檀上的仔細,一邊上藥一遍惋惜道:“真真是一身好皮rou,瞧著就讓人心憐,這上藥得上的扎實點,不然落了疤,多讓人心疼啊?!?/br> 這時候就想不起來這傷口與她也有關系了。 童洛錦披上衣服,問她:“童……他呢?” “童溫祺”三個字她是喊不出口來,不喊他“童溫祺”,她也不曉得要喊他什么,干脆直接用一個“他”代替了,不過幸好紅檀知道她問的是誰,立馬道:“在院子里呢?大姑娘要找他嗎?我這就去將公子喊進來?!?/br> “不用,”童洛錦道,“不用,我出去看看?!?/br> 紅檀瞧著她要下床,目露難色。 童洛錦道:“我在床上躺了這么多的時日,身子骨都要散架了,今日里天氣好,我去活動活動筋骨?!?/br> 紅檀瞧了一眼窗外的暖陽,面露贊同:“今日里和煦無風,是個好日子,確實適合到外面走走?!?/br> 童溫祺在院子里練劍,這是童洛錦第一次見他拿劍的模樣,他小時候曾跟著林南召學過一招半式,旁人只以為他會幾招跟著武師練出來的拳腳功夫,卻不知他的劍花挽得這樣漂亮。 他一身黑色束腰短打衣,頭發只用一根發帶高高束起,少年人身姿挺拔,眉目疏朗,烏發無風自揚,眉眼清俊盡是高山流水,唇若三月桃花沾冷雨,眸自如東海墨蛟珠。 童洛錦瞧了一會兒,從窗下的花壇里折了一塊枯枝下來,凝入內力,與童溫祺交纏到一起,童溫祺沒想到她突然上前,手下的招式慌了一慌,卻見她神色清明,動作凌厲,便心知她是有心與自己切磋,也不敢拿她當作病人呵護,只是自己也扔了劍,順手折枝作劍,與她過了幾招。 林南召的招式強調的是以柔化剛,看上去如春風拂面,但是極為難纏,宜守難攻,似長刀短茅都攻在了棉花上,毫無破解之力;而童溫祺的招式猛烈霸道,招招帶刺,如驟雨狂風一般,帶著劈山斬風的氣勢。 一柔一剛相撞,反倒中和了兩種招式,枯枝相對,劍意橫掃,顯得分外和諧。 兩人過了十余招,童洛錦的額頭上覆了一層薄汗,童溫祺這才漸漸收了招式,兩人收了劍意。紅檀在一旁瞧見了全程,鼓著掌笑嘆過癮,捏著帕子想要上前獻殷勤,還沒走到童洛錦面前便被童溫祺瞪了一下,她又悻悻地退了回去。 童溫祺從懷中取出一方帕子,想要給童洛錦擦汗,又怕她生厭,便舉在半空中不知道該退還是該進。 童洛錦從他手中將帕子接過去擦拭干凈汗珠,道:“之前竟沒瞧出你有這樣一身好武藝?!?/br> 童溫祺自從對她坦陳身份之后,便什么不隱瞞了,完全放松了下來,聞言道:“舅舅的人教的?!?/br> 童洛錦道:“教得很好?!?/br> 她雖然身上帶傷,盡不了全力,但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經用上了五分的實力,而童溫祺盡快只用了三分的實力,即便是自己拼盡全力,也不是他的對手。 她抬起頭,與童溫祺的視線撞了個滿懷,好像無論什么時候自己望向他,都能撞進他的視線里——他好像就這樣一直一直地注視著她的背影,無論她有沒有發現。 紅檀笑著搖了搖頭,只覺得這空氣中的甜膩氣味委實重了些,熏得她頭暈,她得去尋個清凈點的地方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童洛錦迎著他的視線問:“你相信是我們家的人殺了你的親人嗎?” 沒有任何的猶豫,童溫祺緩慢而堅定地搖了搖頭。 沒想到回答來得這樣快,童洛錦滿腔說服他的話語都堵在了肚子里,她微張著嘴,目露茫然。 她覺得有些荒誕了,明明是同一個人,為何前世今生里卻有著不同的答案呢?眼前的童溫祺,遭受了自己那樣多的冷眼,卻依然堅定而鄭重地選擇愛護她,信任他的家人。而前世里的“童溫祺”,在接受了她全心全意的愛戀之后,卻能轉眼將童家滿門送進地獄,不給他們一絲一毫辯解的機會。 童洛錦捂上自己的胸口,她好疼啊。 童溫祺嚇了一跳,以為她胸口處還有沒被發現的傷口,著急忙慌地關切道:“是不是剛剛我沒注意到,傷到你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找大夫來瞧瞧?” 童洛錦伸手捂住他喋喋不休的嘴,吵得她頭疼。 童溫祺果然不說話了,他雙目圓睜,像個丟了魂的小孩子。 童洛錦放下手,淡淡的茉莉香隨之遠去,童溫祺的眸子里有些失望。 他的神情那樣鮮活,似乎喜怒都不愿在她面前隱藏。童洛錦在這一瞬間間陷入了無盡的苦惱與茫然之中。 她是恨童溫祺的,但是她恨得是眼前的這個童溫祺嗎? 她活了兩世,帶著前世的記憶而來,她是今生里咬牙苦抗的童洛錦,也是前世里不諳世事癡傻無知的童洛錦。 但是其他人不是,童溫祺也不是。他們就只活了這一輩子,不記得什么滅門之仇,身死之恨,他們只知道當下的事,只念的當下的人。 這一世的童溫祺,惜她敬她愛她,小心翼翼地揣摩她的心意,謹小慎微地照料她的情緒,他明明什么都沒有干啊,卻承受著她的喜怒無常陰晴不定。 自己這樣做,真的是公平的嗎? 她忍受著胸腔里的翻江倒海,問:“童溫祺——我可以繼續這樣叫你嗎?” 童溫祺立刻道:“當然,阿姐面前,我一直都是童溫祺?!?/br> 童洛錦勾勾嘴角,繼續道:“小七,這些年,我對你是不是很不好?” 聽到“小七”這個稱呼,童溫祺目露喜色與驚訝,但是公道童洛錦說完整句話,他又惶恐起來,生怕童洛錦接下來要說一些同他一刀兩斷的話,他急切道:“沒有……阿姐待我很好?!?/br> 這話童洛錦都不信,她道:“胡說?!?/br> “真的,”童溫祺將她的發撥至而后,露出她清麗的眉眼,瞧著她道:“我的記憶里從來沒有見過爹娘,舅舅很忙,顧不上我,那時候身旁同樣大的孩子都不懂事,嘲諷我沒有爹娘,故意排擠我。自小,所有人都厭惡我嫌棄我,但是阿姐不一樣。阿姐雖然也時常冷言冷語,但是從未羞辱于我。阿姐,或許你不相信,但是遇見你的那一刻,我真的恍若以為,天亮了?!?/br> 旁人的厭惡是視他如淤泥草芥,是輕賤的;但是童洛錦不一樣,她的針對是平等的,也許是自己什么地方惹她不滿了,她才針對回來。 她拿他當人看。 童洛錦不知該作何反應,她別開眼道:“我之前……做了許多對你不好的事情,皆因我自身而起,想來,與你的關系也實在不大。但是你故意接近我,接近童家,卻是有意為之,我不能不放在心上?!?/br> 童溫祺攥緊了拳頭,似乎在等一個宣判:“但是,我此生從未做任何對你,對童家不利的事情……” 童洛錦道:“你相信我,相信童家?但是你兄長,你舅舅相信我們嗎?你能說服他們相信我們嗎?” 童溫祺訥訥無言,童洛錦便替他回答道:“你不能,他們并不相信童家?!?/br> 尤其是秦子敬那個瘋癲性子,寧可錯殺三千也不放過一個,這讓童洛錦如何安心。 她嘆了口氣,道:“這么多年,你們就沒有試圖追尋過當年的真相嗎?” 提起已故的親人,童溫祺垂下眸子,像是帶了一層無悲無喜的面具:“當年唯一的活口在撐著寫下手書之后離世了。舅舅到的時候,只發現了一封潦草的書信,寫下那封信的人還是外院的管事,對內院的事情知之甚少,所以舅舅也只得了個‘姓童的商人’這樣的線索,還說……還說,那人家中是釀酒的,便再無其他?!?/br> 他道:“若想追尋真相,這么多年過去了,未免過難了?!?/br> 童洛錦心中奇怪,這漕幫幫主在瞧見jiejie姐夫一家被滅門之后,不想著報官追查真相,反而憑著一副言之不盡的手書,就將仇家鎖定在了童正年父子身上,甚至不需要加以證實。但是這畢竟是她的臆想,她藏住了,沒有對著童溫祺說出來。 只是道:“為了換童家一個清白,也為了還你們一個公道。也許,我們應該重新徹查當年發生的事情才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