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見官
幾個人到底是去見了官,還是知府大人親自審理的,他神情肅穆,眉頭間有一道深深的紋路,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聽了一遍,道:“以本官看,此事確實是童溫祺做得不對?!?/br> 童知曲立馬道:“大人英明??!那依照大人看,這尋釁滋事的刁民該如何判處?” 知府想了想道:“按照我朝律例,主動尋釁滋事,出手傷人者應當杖責二十,但是念在事出有因,那就杖責十大板吧?!?/br> 他嘆了口氣,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此次動手的兩個人都姓童,應當算是童家的家事,鬧得再大也有童家的家主做主,此番鬧到他面前來,他還真不知道要怎么審理。 聽到知府的判決,童知曲面露不滿之色,道:“大人,這不合理吧?怎么就事出有因了?因在哪里?您這平白無故地減刑會讓人覺得大人您處事不公啊?!?/br> 驚堂木猛地一拍,知府厲目道:“休得胡言!” 童知曲被嚇了一跳,跪得筆直了許多,不敢輕易作聲了。 而作為議論中心的童溫祺則是安靜地跪著,靜默無言,好像判的輕判的重都與他無關,他的脊梁挺得很直,看上去單薄又倔強。 “大人,”一旁觀審的童洛錦上前行了個禮,道,“小女子認為此番判決略有不妥之處?!?/br> 知府認得她,是童家船行的大姑娘,與官府也偶有往來,是個厲害的女子,他便道:“你且說,有何不妥?” 童溫祺終于抬起眼皮,視線從地面移到童洛錦的裙角上,然后遲遲不肯移開。 她在幫自己說話。雖然每一次她都對自己言辭嘲諷,故作冷漠,但是實際上她總是在不動聲色地維護自己,甚至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自己想她關心自己,想她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但是并不想她為了自己冒險,這可是公堂,若是童洛錦因為他得罪了知府就不是他想看到的了。 不過他并不能阻攔童洛錦,他壓著聲音喚了一聲“阿姐”,童洛錦并沒有理會他,而是繼續道:“大人,按照我朝履歷,主動尋釁滋事者應當杖責二十。此條律例不假,但是有兩處不妥?!?/br> 知府道:“那兩處不妥?” 童洛錦道:“第一,主動尋釁滋事如何界定?因為童溫祺是最先動手的那一個人便是主動尋釁滋事嗎?大人也聽到了,是童知曲在糕點鋪作弄他在先,童溫祺忍無可忍在后,他是個笨嘴拙舌的人,被人接連欺負一再退讓,無法在言辭上占得上風才迫于無奈動手。大人,你且說第一點算不算合理?” 知府捋了捋胡子,扭眉思忖片刻,道:“也算是在情理之中,那便是雙方皆有錯處,但是童知曲只是呈口舌之快,而童溫祺可是率先出手傷人啊?!?/br> 童洛錦道:“這便是我想說的第二點不妥了。既然兩人都有錯處,又是童知曲言語挑釁在先,若是童知曲單方面受了委屈,那單罰童溫祺也算是給受傷的一點慰藉,并無不妥。但是大人請看,現在這兩人身上都有傷口,而童溫祺身上的傷口明顯比童知曲要重上許多,而城中很多人都可以作證童溫祺的拳腳功夫十分厲害,若是真想對一個人動手絕對不可能只給對方留下幾處微小的擦傷??梢娡瘻仂鞅緛砭蜎]打算傷害童知曲,只是想嚇唬他一下罷了,而知曲雖然出手恨厲,但是他應當也是被嚇到了才沒了輕重,同樣情有可原?!?/br> 知府簡直要被她弄糊涂了,道:“童大姑娘,你又是為這個辯解,又是為那個辯解,這說來說去兩個人都沒有罪了?你這不是戲弄本官嗎?” 童洛錦行禮告罪道:“小女子不敢。只是這二人都是我的弟弟,而我這個做長姐的卻管教不力,竟然由得兄弟打鬧鬧至公堂前,實在是不該。既然有大人明察秋毫,便該讓他們長長記性,莫要再做出這種手足鬩墻的事情。既然他們兩個人都有錯,請大人秉公辦理,各杖責十大板!” 童知曲跪不住了:“你什么意思!” 她這套話花里胡哨的,竟是把打架的責任平均勻到了兩個人的身上,為童溫祺減輕了一半的罪責,然后又把什么長姐、兄弟的這一套說辭拿出來,搞得好似他們是一家人鬧小脾氣一樣,這種家門里的事情官府便不好判決了。 果不其然,知府沉吟了一會兒道:“說的也在理?!?/br> “怎么在理了?”童知曲險些要從地上跳起來,難以置信道,“大人!我是無辜的啊,你可不能打我??!” 童洛錦在一旁痛心道:“二弟,要鬧到堂前求大人主持公道的人是你,質疑大人判決的也是你。這是公堂,不是在家里,你以為大人的裁決也要由著你的性子來嗎?莫要胡鬧了!” 知府一聽,好似確實一直在童知曲在無理取鬧,試圖干擾他的判決,不由得心生不滿,道:“你對本官的判決有何不滿直接將理由出來就是,如果沒有理由就休要胡亂擾亂公堂秩序!” 童知曲:“我……” 不過他的確沒有辦法辯駁,心中頓時一陣懊惱,這可怎么辦,難不成真的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知府一聲令下,幾名官差上來就要按住兩個人行刑,童知曲大驚失色,死死盯著知府身邊的師爺,師爺與他的視線對上,又錯過眼去。 見狀,童知曲又看向一旁行刑的衙役,那衙役視線的余光撇過童洛錦,然后低下頭去,童知曲便掙扎地更厲害了些,眼神慌亂,面色蒼白。 童洛錦嘆道:“明明是你自己要求訴諸公堂的,怎么末了自己還委屈了起來呢?!?/br> 聽到她這么一提醒,童知曲才反應過來自己是提起訴訟的人啊,他急忙道:“我撤訴!我不告了!不告了!” 按照本朝律例,提起訟訴的人是有資格撤銷訟訴申請的,其糾紛可私下解決,官府不得再進行判決, 知府橫眉倒豎:“童知曲,你耍本官呢!” 童知曲趕緊一陣賠罪求饒,哄得知府松開眉頭,擺擺手:“罷了罷了,你們自己家的事情自己解決把,下次不許戲弄本官了?!?/br> 童知曲免了十大板的杖責,喜上眉梢,又是一陣溜須拍馬。 而童洛錦也謝過知府,領著童溫祺走了。等邁出公堂大門,童洛錦的腳步卻微微停頓了一下。 童溫祺道:“阿姐,怎么了?” 童洛錦微微扭過頭,望向公堂的方向,童知曲還沒有出來,他被兩個衙役扶著站起身便湊到了大堂案前,似乎很是熟識的模樣,這讓她心中隱約覺得有些不妥,但是一時之間想不明白問題出在哪里,便只能暫且壓下。 “沒事,走吧?!?/br> 童洛錦因為心中有事,便一直沒有開口說話,但是童溫祺卻因為她的沉默開始胡思亂想。 她是不是厭煩自己了,今日的事情是不是鬧得有些大,讓她覺得丟人了,所以她不想再搭理自己??墒恰髅鬟€幫自己說話,設法幫自己免除杖責啊,應該不會不管自己吧。 他越想越急,越急越惱,好像已經在腦中預見到了童洛錦將他丟棄的畫面。 他猛然伸手一把拉住童洛錦的胳膊。 好好走路的童洛錦被他拽了個趔趄,轉過頭去斥道:“你做什么?!” 童溫祺可憐巴巴委屈兮兮,一副要哭的模樣:“阿姐,你別不要我?!?/br> 童洛錦:“……” 這是個十八歲的少年郎,不是八歲的孩子。 她左右張望了一下大街上的人,默默掙開他的束縛后退了幾步,道:“大庭廣眾之下,你莫要讓我跟著丟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