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把傅斂的事處理完了再說。

    顧青時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回避，只是抬手把家居服的扣子給解開了，這里畢竟不是家里，出了臥室的門就得換衣服。

    門發出了嘎吱的動靜。

    顧青時動作一頓，回頭看了下，手上動作不自覺地快了點。

    他走過去，推門去看，果不其然發現門口的霍塵，有些無言。

    “不是讓你走？”

    “我出去了啊?！?/br>
    顧青時一陣沉默，但又平白無故安心了些，是他在門口就好。

    但思緒回檔兩秒，又覺得哪里不對。

    “門壞了？”顧青時問了下。

    霍塵神色平靜地握住門把手，來回開合了一下，發出了熟悉的嘎吱聲。

    “沒壞啊?！?/br>
    說話的人一臉真誠，讓人挑不出錯來。

    *

    老宅大廳有個鐘，一到整點就會響，沉悶的聲音能從一樓傳到二樓的走廊。

    顯得壓迫感很重。

    顧青時其實對霍塵那晚說的話半信半疑，秦之瑤畢竟是霍塵的生母，按道理記憶恢復、親生子找回，這對她而言都是喜事。

    沒道理只因為感情不和就復發了精神疾病。

    這有些牽強。

    但霍塵也沒說其他的，他當時也不好多問。

    “你怎么在這??？”身后有個懶懶散散的嗓音響起，霍司裕有些好奇地趴在二樓的欄桿上，做出一個美猴王的標準動作，開玩笑指著樓下的管家道，“你說他們這么搞會不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顧青時蹙眉，“什么意思？”

    霍司裕笑得放松，反身倚靠在欄桿上，身子往后仰，也不怕掉下去，只是說，“我猜我大舅二舅都不會來?！?/br>
    霍盛東和霍盛齊。

    “為什么？”顧青時面容平和，始終都是一個樣子，只是詢問。

    霍司?？聪蛏砼缘娜?，打量了一下，心想確實漂亮，思緒微微跑偏。

    “你居然還不知道？”他又放出來一個鉤子。

    顧青時抬眸看過去，直直問，“我應該知道什么？”

    “當然是霍家的秘——”

    閑聊就在這里突然斷了。

    原因無他，霍塵過來了。

    霍司裕走得很快，但臨跑之前還對顧青時做了個口型。

    ——我們打賭。

    霍塵眉眼微微不郁，只是拉著人往自己身邊帶了一下，低聲道，“和他有什么好聊的？”

    顧青時沒空哄他，視線掃向樓下，“你家里人什么時候到？”

    “九點?！?/br>
    嗓音沉穩中帶著一點游刃有余。

    八點五十左右，飯菜已經被端上桌了，顧青時原本是想去門口等一下的。

    但是霍塵攔住他了。

    只是在樓梯附近的角落里替他挽袖口。

    動作認真到了變態的程度。

    “沒有褶皺了?！鳖櫱鄷r提醒了下。

    霍塵恍若未聞，只是順著的袖口往下摸，碰到了人的手指。

    輕輕地勾。

    顧青時疑心他沒吃藥，但就在這時，門口有了動靜。

    “看別人做什么？”

    霍塵擋住了他的視線，垂眸看顧青時的臉，一寸一寸掃過去。

    “不去迎接嗎？”

    “不去?！?/br>
    顧青時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秦之瑤被推著輪椅進來了，后面的人是霍盛麗，走近后還彎腰和輪椅上的人附耳說話。

    似乎是在解釋什么。

    女人空洞的視線往這邊看……

    顧青時心口一窒，他還沒來得及反應，人就被霍塵帶著走了，一步一步地靠近主桌。

    椅子被拉開了，發出不小的動靜。

    頭頂的吊燈明晃晃地映著這里的人。

    霍塵眼睫映出一道陰影，看不清具體的神色，“坐這里?！?/br>
    顧青時手腕被扯得生疼，他沒精力去看秦之瑤了，只是慌張地望著霍塵，小聲說，“這是你爸媽的位置……我……”

    霍塵抬步往前走了幾步，距離一下子縮短。

    顧青時冷汗都沁出來了，偏開了臉。

    他肩膀被微微按住，被一點一點地困在椅子上，耳廓處有潮濕的氣流。

    “離我近一些?！?/br>
    “聽話?！?/br>
    顧青時有種顛倒的錯感，腕骨都在發燙。

    他怔怔然地看著霍塵坐到那個主位，笑著對霍盛麗說，“母親好些了嗎？”

    “醫生說今天的狀態還行，我就給接回來了，”霍盛麗似乎也有些疲倦，揮手讓管家幫忙推了過去。

    秦之瑤即便是神志不清，但面色仍舊是淡雅的，曾經作為舞蹈首席的身份依舊沒有淡去。

    她還是體面的。

    顧青時不可能不往那邊看，六年前的沖突似乎還在昨日，一瞬間就全變了。

    視線突然交錯——

    顧青時以為秦之瑤會憤恨，厭惡，甚至做出更激烈的反應。

    畢竟當年自己在她心里恐怕不是個好人。

    但是沒有。

    她只是禮貌地看了自己一下，似乎還和善地笑了下，算是打招呼。

    陌生人的那種。

    霍司裕拉開顧青時身邊的椅子，笑瞇瞇地坐了下來，剛想和人說幾句話就感到后背有些隱隱發涼。

    不是吧，至于看這么緊么……

    顧青時思緒一直是斷的，其實根本意識不到旁邊的人是誰，再反應過來的時候，霍司裕已經坐到對面去了。

    這就形成一個很古怪的格局。

    霍家人都在右邊那一側，且與主位空了一個，其實有些遠。

    顧青時隱隱有些不安，他不知道霍塵要做什么。

    “叔叔和父親怎么還沒來？”霍塵淡漠地問了下。

    霍盛麗蹙了下眉，覺得也有些問題，起身打了個電話，最后解釋道，“可能來不了了?！?/br>
    顧青時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動了下。

    霍司裕在對面給人眨了眨眼睛，意思是自己賭贏了。

    “我那弟弟又摔斷腿了，那邊不愿意送?！被羰Ⅺ愲S口說道，順便抬手給輪椅上的秦之瑤盛了點羹湯，讓人小口喝。

    霍司裕還在洋洋得意，但下一秒。

    “不過運回來還是可以的?！?/br>
    “中秋嘛?！?/br>
    霍盛麗伺候好自己大嫂，就又拉著椅子坐回去了，交疊著雙腿，眉眼有幾分張揚。

    “還是要聚一聚的?！?/br>
    霍司裕的確愣了一下。

    大約十點鐘，門口傳來了動靜。

    顧青時血液都是涼的，他看到了同樣是坐在輪椅上的霍盛齊，以及后面蒼老卻沒有意識的霍盛東。

    前者還能忍著額角的冷汗對他陰陽怪氣地說“好久不見”。

    后者則是完全成了植物人。

    霍盛齊的腿確實不能動彈，甚至被石膏固定著，但他腦子還是清醒的，諷刺道，“家宴啊，居然還沒忘記你叔叔我，真是好孝順?！?/br>
    就在這時——

    秦之遙突然干嘔了起來，像是聽到了什么惡心的東西，她精神有些崩潰，嘴里含含糊糊地說著些聽不清楚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