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巫荻開始把話悶著，但謝詡每一次都能敏銳地察覺出對方的異常，這一次也依舊是。

    他想見巫荻一面，將最近的事情跟對方解釋清楚，于是求曾經在一中認識的初中老師幫忙，至少可以在上午進一中一趟。

    但他的運氣似乎一直都欠佳，剛從高鐵站出來時，棠溪消沉了一早上的天空忽然開始下起瓢潑大雨。

    天邊電閃雷鳴，雨水沖刷著路面然后被極速凱馳的汽車碾過。

    大雨打破城市的平和，從而導致車流緩慢擁堵地行走，緊接著打車軟件也彈出訂單接單時間延長的通知。

    冬日的雨幕冰冷刺骨伴著烏黑的天色將人壓得喘不過氣，帶來厄運的預兆。

    謝詡攥著手機低頭查看自己跟巫荻的聊天記錄，這幾天幾乎維持著晚間的通話，而短信因為減少聯系漸漸成了一整個屏幕的紅——他這幾天發的消息占滿了屏幕。

    忽然界面變暗，跳出一串熟悉的通話鈴聲，他眉宇間近乎微弱地一動，在看見電話備注后變得僵硬。

    “巫荻說你這兩天會從湖城回棠溪，具體是什么時間？我找你聊聊吧?！庇隗沔碌穆曇粼谟曷曇r托下顯得有些涼，但其實說話的語氣一如尋常一般溫和。

    謝詡來到于筱媛東城那家超市對面的咖啡店時，大雨雨勢已經有所消減。

    于筱媛上次見到謝詡還是那天去高鐵站接巫荻跟對方去醫院的時候，那天一切都一團亂麻，但現在反應過來發現已經是三個多月前的事情了，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接近三個多月沒見，謝詡身上那股冷清孤獨的感覺更加強盛，他整個人繃著唇站在面前仿佛一把冰冷挺直的刀，看似帶著攻擊性但你只能感受到對方身上銹跡斑斑的沉重。

    他落座后低低喊了一聲于姐。

    于筱媛嗯了聲將熱咖啡挪到他面前，忽略對方有些打濕的衣邊，低聲說：“巫荻說你爺爺最近身體不太好，最近轉院在湖城二區治療?！?/br>
    謝詡的腰桿挺直在聽到她的話時微不可聞地動了下，而后點頭應聲。

    于筱媛說不清自己為什么縱容巫荻，在兩個不成熟的小孩之間充當傳話的角色，或許是真信了巫荻找她時的承諾：

    “就這一次，我以后不會再主動聯系謝詡了?！?/br>
    她在謝詡的視線下從包里翻出兩張銀行卡，抵著桌面挪到謝詡面前，幾乎不再寒暄地步入正題：“這兩張銀行卡是巫荻讓我給你的，他說你估計會用得上，密碼是他生日，一張是他從小到大的壓歲錢，一張是在湖城一中參加大賽時拿的獎金?！?/br>
    于筱媛對謝詡的情緒很復雜，某種程度上，她也認識了對方好幾年，看著對方初中升高中。

    因為做事有條理，超市里的阿姨也很喜歡謝詡，知道對方家里的情況會偶爾會多照顧一點，于筱媛也一度想過資助謝詡，但很快被于筱琴離婚的事情打斷了節奏。

    于筱媛望著面前垂眼盯著桌面有些單薄沉默的少年繼續說話：“或許你跟巫荻是真心互相喜歡，但橫在你面前的并不只是單純的性別問題?！?/br>
    她低頭喝了一口咖啡，說話的聲音輕而緩慢像是娓娓道來：“你從小獨立一個人照顧兩名老人，自己兼職填補家用還要兼顧學業，所以很多時候我都很佩服你的能力?！?/br>
    說著她話鋒又一轉，依舊是輕緩的調子內容卻變得有些鋒利：“但巫荻跟你不一樣，他從小到大沒受過什么挫折，這輩子可能只在他爸媽離婚和你身上栽過跟頭罷了?！?/br>
    “我知道父母離世、老人生病這些事情都由不得你，但我不想巫荻陷在這些事情里，他也總不能因為你一直跟他媽產生隔閡?！?/br>
    說完這段話時于筱媛能清楚地感受到謝詡眉梢微微繃緊，她推了推兩張銀行卡，像是說又像是勸：“他答應我以后不會再跟你聯系，所以我也希望你收下他的銀行卡，以后不要在縱容他的脾氣繼續跟他聯系了?！?/br>
    謝詡的視線漸漸從桌面挪開，他沒動桌面上的咖啡也沒動那兩張銀行卡，兩樣東西在他面前呈現著某一種平衡。

    咖啡廳里明明開了暖氣，但謝詡卻無端覺得涼，像是剛才在高鐵站門口撲面而來的雨霧一直粘在身上沒有消失，松一口氣便能感覺到濃重的寒意。

    他半晌才動了動干燥的嘴唇，聲音有些?。骸拔抑懒??！?/br>
    “……”

    突如其來的大雨打斷了一中的跑cao，于是這幫學生大課間悠然自得地守著走廊觀雨。

    巫荻在轉入這間學校后，在新環境適應的還行，第一輪月考進入沖刺班后也認識一些新的朋友，只是誰也交得不多熟，他不會像跟之前方閑和范修杰他們一樣答應出門邀約，于筱琴允不允許是一方面，只是巫荻自己沒有那么強的社交欲望了。

    他往常下課也不喜歡在走廊聊天，只是在座位里刷題睡覺，但今天因為心神不寧，他刷題沒思路趴在桌面上也睡不著，于是大課間從座位上起身，帶著水杯出門接水。

    在擰開水杯放進去，準備插水卡時，旁邊的插卡槽忽然被人插了張水卡。

    飲水機在識別過后，很快滴地一聲，將熱水灌進他的水杯里。

    這副莫名似曾相識的畫面抽動了巫荻滯怠的神經。

    他下意識朝側頭，就看見沖刺班學習委員抱著水杯朝他笑哈哈說：“怎么了這是？我看你半天沒插水卡，還以為你沒帶水卡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