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節
“蘭主任,這個方子是你開的嗎?”羅裳指著那個藥方,看完后,她便知道這個蘭主任確實有水平,這個方子開得就很精當,只是有一味藥不該加上而已。 “對,我開的,他吃了半個月頭痛改善不大,又有了胸悶的反應。這樣看來,此方應該還有改進的空間?!?/br> 這時蘭少強笑嘻嘻地說:“既然羅大夫能頂替我爸進入省里那個檢查小組,我覺得你的水平應該不在我爸之下,要不然還能怎么解釋?總不能說你是沾了程主任的光或者靠著其他門路進去的吧?” “小羅大夫你也別生氣,這話可不是我說的。不過你要是不在大家伙面前露幾手,別人會說什么那就難講嘍?!?/br> 他說話時洋洋得意的,那副樣子特別欠揍,好脾氣的程釗明都想揍他一頓。蘭主任適時呵斥出聲,不讓他兒子胡言亂語。 但在場的人可不是傻子 ,誰能看不出來這爺倆是一個扮黑臉,一個扮紅臉,這是上這兒演雙篢、擠兌羅裳來了。 蘭少強這么說,讓外人聽了,卻有可能以為羅裳采用了某種不可言說的手段頂掉了蘭主任一樣。 辦公室的門并未關上,這時各科室的人都在準備下班。二院蘭主任來找程釗明這事也被傳了出去,所以此時門口有人有意無意地湊在一起,看似在閑聊,實際是在關注著辦公室里的動向。 蘭主任這番話一說出來,別說程釗明氣得臉色變了,就連走廊上的幾個大夫也聽出來這里面的火藥味。 這話說出去可不太好聽,羅裳年輕,是個漂亮姑娘。年輕姑娘若是上升得太快,難免會有些不長眼的人會非議,總覺得她是靠某種不正當手段或者同門關系才走上去的。 這種言論在青州市中醫界基本上沒有什么市場,因為青州市業內叫得上名號的老專家對羅裳都極為認可,沒幾個人敢說那些怪話。 可這里是匯川,知道羅裳的人有,但并不是很多。 盧隊聽到這里,自然也清楚蘭家父子是來找麻煩的。別人關注的重點是在這對父子的挑釁行為本身,但盧隊考慮的卻是,他們為什么要這樣做? 就這么著急要把羅裳拉下馬嗎?甚至連知識分子的體面都不顧?他們這樣做,如果羅裳應對不當,名聲受損是很有可能的。但他蘭主任這樣上門挑釁,在業內也不會留下什么好名聲。 所以,這對父子倆給盧隊的感覺就是比較急,再考慮到蘭主任是興源藥業顧問一事,盧隊就想著,蘭主任這么做,未必只是想為難羅裳,他真實的目的說不定是打擊羅裳,從而達到阻止羅裳等人對藥廠進行檢查的目的吧…… 程釗明不滿地道:“蘭主任,咱們同行多年,彼此之間也算是相安無事。剛才你兒子說的那番話,你可別告訴我他這是無心之失?他說的,不就是你的意思嗎?” “你要是有意見,直接向上級反映好了,取消你資格的是上級領導,原因早已通知你,不為別的,就因為你與個別藥廠有經濟和技術上的關聯,取消你資格就是為了避嫌,這個理由不是很正當嗎?有什么問題?你這是上這兒來興師問罪來了?” “要不是青州相關部門主動找我師妹進組,我師妹自己還真不稀罕這檢查組專家的名頭?!?/br> 程釗明這人平時沒什么脾氣,但要是自家師妹和手底下的人都護不住,那他跟泥捏的人有何異? 被人上門挑事,他都不發一言的話,他這個師兄和主任也不用當了。 蘭主任擺出息事寧人的態度:“不是,我真沒那個意思。我平時也挺忙的,能少點不必要的雜事,其實我也求之不得。我兒子脾氣直,有時候心直口快,容易得罪人,他還年輕呢,回頭我會教他?!?/br> 羅裳冷冷地說:“蘭主任真會說笑,你兒子三十多了吧?他頭發都變薄了,已經開始脫發,算不上年輕了吧?小時候都沒教好,這么大了,我看您也不用白費那力氣,還不如放棄?!?/br> 她的語氣也變了,說出這番話時,她神態很冷漠。 她這番話毫不留情,串起來像一把小箭一樣,扎得蘭少強心肝肺都疼。 這姑娘這是在明著罵他不知好賴,教不好,還當眾說他脫發……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正待發作,卻見羅裳把那病歷丟到他懷里,說:“病歷我看完了,蘭主任若想問我這方子該怎么改的話,其實挺簡單的,你把藥方里的黃芪去掉,應該就能解決問題?!?/br> 蘭主任聽了,微微一怔,隱約想到了什么。 “怎么說?”蘭主任壓下心中不太好的預感,擺出一副虛心的姿態,問道。 羅裳挑了下眉,似乎覺得他的問題有些多余,她的話也沒給蘭主任留什么情面:“不是吧,蘭主任,這個人的體質你看不出來嗎?他身形瘦長,筋骨外露明顯,這種體質一般都是肝強之人?!?/br> “你也診斷過,他是弦脈,這種脈象與他自身體質反映出來的情況是一致的,都是肝強的表現,綜合其他特征,患者脾虛肝強,治療時應該本著扶脾抑肝的路子來開藥?!?/br> “原方的人參、白術和陳皮可補脾開胃,川芎引氣下行可以疏肝。藥方總體上是很精當的,但黃芪在這種情況下不該去掉嗎?就算這個藥是好東西,在使用時也有禁忌的吧?這個需要我解釋嗎?” 她這番話也帶上了幾分挑釁之意,跟她平時溫和低調的作派完全不一樣。 門口那幾位大夫聽到了,都明白,程主任這位師妹是被蘭家父子給激怒了,不打算給對方留什么情面。雙方這樣其實已經算是撕破臉了。 這姑娘可真勇啊,幾位大夫面面相覷,心知這事換成他們,怕是做不到 不過羅裳說的那番話,倒是對他們有些啟迪。 蘭主任一下子就想明白了他這個藥方的問題是在哪里,原來考慮的是患者有虛勞之證,他就給開了參芪之類的藥調補。 但他忽略了這個患者自身的體質情況了。像這種身形的人,確實多屬肝強的體質,也容易出現肝陽上亢、頭痛等癥。那么再給他用黃芪確實不太合適,他正是給病人用了這個藥,對方才會在服藥后產生胸部憋悶感。 羅裳直接點出他的失誤,現場的人不乏專業人士,他也沒辦法狡辯。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他再待下去也討不了好了。而且這姑娘性格里強悍的一面遠超他的預期,是個不好對付的人。所以他此時已有了退意。 “小羅大夫確實有些獨到的見解,回頭我會考慮的?!?/br> 程釗明笑著看了他一眼,說:“蘭主任,我這邊還有病人,你也是忙人,我就不留你了。要不,改天有機會再聊吧?!?/br> 他這是明著趕人了,比端茶送客還要直白。 蘭主任見他兒子要發作,就站了起來,準備先走人,至于今天丟下的面子,以后未必沒機會找回來。 盧隊母親剛才一直低頭用手摳著長椅上的木條,也不跟人說話也不鬧事,所以在場的人都沒怎么注意她。她這時候卻抬頭跟盧隊說:“回家,我要回家……” 盧隊只好站起來拉住她勸,他這一站起來,蘭少強再次注意到他,便想到自己那輛被撞壞的車,蘭少強不好對羅裳發火,一氣之下,就指著盧隊說:“今天便宜你了,撞車的事我還沒找你算帳呢,你給我等著?!?/br> 盧隊瞇著眼睛深深地看了看蘭少強,記住了此人猙獰的模樣。 這個人,應該不是頭一次干這種威脅人的事了,私底下怎么樣還不曉得呢。忙完這陣子,盧隊覺得有必要了解下蘭家父子背后的故事,包括他們開的診所。他挺想知道,到底是什么給了蘭少強這么大的勇氣。 對他這個孔武有力的人蘭少強都敢這樣叫板,換個文弱和好欺負一點的人呢?得被他欺負成什么樣? 蘭主任聽著兒子在向一個人撂狠話,無意中往那邊瞧了一眼,這一眼,他驚得腦子里亂糟糟的。 他早就知道自己兒子生下來就是報仇的,可他沒想到這兒子會這么能幫他拉仇恨! 被他兒子指著鼻子威脅的人竟然是分局的刑警隊長盧隊。作為省會城市,匯川市全市數百萬人口,加上郊區,也不超過十位刑警隊長,這樣的人,誰會沒事閑著主動找人麻煩去? 但他兒子就敢,估計他兒子根本就沒認出那人是誰,要不也不至于這么離譜。 他心里有點亂,終于沒敢說出盧隊身份,假裝糊涂,拉著兒子離開了這間辦公室。 父子倆一走,程釗明和羅裳一起給盧隊愛人和母親做了診斷,這兩個人的病情其實都在羅裳意料之中。 盧隊母親會有老年疾呆的毛病,主要是因為氣血衰弱、髓??仗?,兼有肝腎陰虛的情況,用中藥調補,會有改善,至于說治愈,那就沒人敢保證了。 程釗明看完后跟盧隊說:“你愛人主要還是肝氣郁結,治療不難,但家屬得配合,如果家庭現狀不改變,以后她這個病還會出來。所以得注意下,盡量改善她的情緒?!?/br> 盧隊道了謝,拿著藥方和妻子一起帶他母親下樓去拿藥,等忙完這一切,再到樓下停車場時,他竟發現,自己那輛車兩個前輪胎居然被人扎漏了。 這種事,他以前抓人都沒碰到過,這到底是得罪了誰??? 盧隊無語至極,只好打了個車,他親自陪著他母親和老婆回家,這才重新返回醫附院停車場 羅裳稍晚一會兒回了下榻的賓館,當天晚上檢查小組的人也會過來,所以她打算先把送人的小禮品準備好。 她回來得要比別人早一點,韓沉和薛熾都不在,陪她回來的人是邢隊手下。 她這邊正忙著把禮物分份,這時有人在敲門,敲門的人還在說話:“小羅,在沒在?在的話開下門,我是商報的汪晨,你汪大哥?!?/br> 羅裳怔了下,心想汪晨不會跟拍這次檢查行動吧? 這次的行動后期是會上新聞媒體的,肯定會有記者跟拍,別人能來,汪晨自然也可以。 她馬上過去開門,汪晨站在門口熱情地跟她打招呼:“這陣子出了趟遠門,好不容易回來,報社又把我派來了,真是一天都不讓我歇啊?!?/br> 羅裳無語地瞧了他一眼,說:“汪大哥,明人不說暗話,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那么裝的?!?/br> “知道你受器重,是報社骨干分子,能做大新聞,不過你差不多行了,大哥?!?/br> 汪晨笑了,他自嘲地擺了下手:“什么骨干不骨干的,但說起大新聞,我還真做了好幾個。今年就不行了,選的題材都不夠亮眼?!?/br> 羅裳心思一動,特意跟汪晨說:“汪大哥,要是想找個特別的題材,我可以提供給你一部分,但具體的調查得你自己去辦,” “你本來就是調查記者,這方面的經驗肯定不缺。按我給你提供的一些線索,說不定你會重新寫出爆款新聞?!?/br> 汪晨眼睛亮了:“什么線索,說來聽聽,讓我看看這個項目值不值得做?” “揭露一些醫療黑幕,你覺得可行嗎?”羅裳問道。 汪晨怔了下,隨即想到了羅裳是業內之人,她知道的事應該不少。 對這個選題,他可太感興趣了,因為他清楚,凡是跟廣大普通人基本生活需求有關的選題,都比較容易受歡迎。 羅裳給了他一個地址,“這里是第一站,你先去調查,如果有什么看不懂的,可以問我?!?/br> 第124章 專家 “明天吧, 明天你跟郭老他們去開會,我不用去會場,我就去你給我的地址瞧瞧?!绷_裳給汪晨的是蘭主任兒子診所的地址。 據說他這個診所不僅經常給患者開大方子, 還留出幾個房間專門給人正骨。做正骨的人膽子特別大,對經絡xue位并不是很精通,就敢對著病人腰椎頸椎這些要緊部位下手。 這種診所比一般的中醫黑還要影響中醫在普通人心中的形象。雖然說, 只要有利益存在, 就沒辦法完全杜絕這種現象。但隔一段時間來一次掃蕩和打擊行動, 羅裳覺得還是有必要的。 像汪晨這樣有影響力的媒體人一旦介入,事情一定會更好辦,汪晨又缺一個容易爆起來的選題, 羅裳才跟他說起這件事。 兩人多日未見, 汪晨又跟羅裳說起他最近外出發生的事,正聊著, 羅裳聽到有人在敲門。 “我去開門?!蓖舫恐鲃幼叩介T口,打開了客房門。 站在門外的人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 他面帶笑意,在看到汪晨時, 那抹笑意微微收斂, 顯然怔了一下。 這時羅裳也出現在門口,這男人笑意又明顯起來。 “你找誰?”汪晨警惕地瞧著這人。 無意獻殷勤, 非jian即盜??恐@些年逐漸養成的直覺, 汪晨腦子里一下子閃出這句話來。 “我找羅裳羅大夫?!蹦腥碎L相不俗,從手包里拿出一張包著金邊的名片,遞給出現在門口的羅裳。 羅裳接過名片瞧了一眼上面的名字和頭銜, 疑惑地道:“你是進出口公司的經理?我們認識嗎?” “羅大夫,我聽朋友提起過你, 我正想帶我父親去青州找你看病呢,沒想到你也來了匯川,這太好了,不知道你現在是否方便,我父親就在對面不遠處的賓館住,方便的話,請您去給我父親瞧一瞧如何?” 羅裳盯著他的臉看了看,沒有拒絕,也沒馬上答應。 汪晨擔心地看著她,還暗暗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輕易答應這種陌生人的邀請。 羅裳好像沒看見一樣,反問道:“你父親如果真有病的話,可以去匯川這邊的中醫學院附屬醫院看病,匯川是省會,醫療條件要比青州好吧?” “再說現在也太晚了,如果你非要讓我給你父親看病,那你就把他接到這兒來吧?!?/br> 門外的男人并未露出不高興的神情,仍然客氣地微笑著,態度看上去挺誠懇的:“羅大夫,不是我不愿意帶他過來,我爸行動實在不方便,他過不來啊?!?/br> “聽說羅大夫擅治疑難病癥,我才特意來請你的。匯川這邊的大夫我們不是沒找過,這不是沒收到明顯效果嗎?” “這么晚了,還得辛苦羅大夫跑一趟?!?/br> 他看似和氣,暗地里卻又是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羅裳安靜地聽著他講完,才說道:“這么晚了,不太合適,還是算了。你如果一定要找我看病,你要么改天帶你父親去青州我診所那里,要么把他帶到這兒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