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節
想到這里,他就道:“羅大夫,接下來的采訪,就按照我們事先規劃好的幾個主題走,你不愿意談的事我們絕不勉強?!?/br> “不過我有個不情之請,正式訪談過后,我有幾個私人問題想跟你聊聊,你就當是朋友之間聊天,這些內容不會放到采訪稿里,你看行嗎?” 羅裳笑著反問道:“私人問題?這個我不確定你要問什么,我不保證一定會回答的?!?/br> “沒關系沒關系,你不想說我這邊絕不勉強。反過來你有什么事也可以問我嘛?!?/br> “我是吃這碗飯的,干了快十年了,知道的事肯定比普通人要多一些。只要不違規,你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無不言?!?/br> 這個三十多歲的記者打定主意要跟羅裳交好,對他來說,保持良好關系的關鍵在于互換。那么他想從羅裳這挖出料來,自然要提供一些羅裳想要的東西。 羅裳看出來這人說得很認真,就點了點頭:“可以啊,那咱們先采,采訪完了,我們再聊。不過我午休時間不長,再有半個小時就得繼續接診了?!?/br> “沒事,半小時應該夠了,實在不行,改天我再約你?!?/br> 這個記者戴著一副眼鏡,看上去挺好說話的。但羅裳卻能看得出來,這是個精明的人,知道的事也不會少。 第108章 專家 與王記者同來的攝影師在旁邊做好了準備, 羅裳示意可以開始采訪了,他馬上進入工作狀態,隨時準備抓拍一些照片。 “羅大夫, 我了解過,八院在六月份遣散了六名中醫,你也是這一次被遣散的。我想問問, 你對此事是否曾有過不滿的情緒?” 說到這里, 王記者面上浮出幾分歉意, 客氣地跟羅裳解釋:“我們在采訪之前,曾小范圍地進行過社會調查。我今天問的問題都是調查中群眾感興趣的話題。接下來采訪的主題主要也是圍繞著這些內容展開?!?/br> 羅裳一只手臂倚在扶手上,和氣地笑了下, 說:“沒事, 之前溝通時,聯系人說過, 我談一談也沒什么?!?/br> “關于離開八院的事,是因為院方決定裁減中醫編制, 不是針對我一個人做出的決定,而是醫院在發展上的一個決策。當然, 我個人對這些輕視中醫的做法不是很認同, 但也談不上滿意不滿意?!?/br> 羅裳說得雖含蓄,并沒有說對八院不滿, 但她也沒否認, 她并不認同打壓中醫的這些政策。 “我本人是全科中醫,只要有針有藥,一個人就可以撐起一個診所, 并不需要什么高精尖的醫療器械來做輔助,所以離開八院于我而言, 沒什么影響?!?/br> “如果非要說有影響的話,那也是正面的。你也看到了,我現在這樣也不錯?!?/br> 王記者笑了下,道:“那確實,如果你現在還在八院,肯定不如現在發展的好?!?/br> 他這話說得隱晦,心里卻清楚,羅裳離開八院,那可真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啊。 現在八院在市內各大醫院中的地位已在隱隱下滑,高副院長被捕以后,很多知情人都不愿意去八院看病了。 這樣的醫院,羅裳能早點離開,絕對是好事。 王記得緊接著問起了下一個問題:“羅大夫,關于四院的專家小組,商報的汪記者問得不少了,他問過的我就不重復發問了?!?/br> “我聽說,那個專家小組的薪酬相對于普通大夫而言,是要高一些的。但僅就薪酬而言,對你來說應該沒有什么吸引力。那么,是什么原因,促使你愿意進入該小組,并成為其中的骨干成員的?” 羅裳笑著反問道:“進入這種小組,有專家身份加持,不是很好嗎?換別人也會愿意的,這是人之常情,我也不能免俗吧?” 王記者心知羅裳說的是實在話,能當上專家,有四院背書,換誰誰不愿意? 但他寫稿子可不好這么寫的,總得升華一下,這稿子才好過審。 “就沒有別的原因?能談談嗎?”王記者打算再努力一下。 羅裳看出他那點心思,笑了下,這才正色道:“當然還有其他方面的原因。當初是四院的季常明大夫找上我,跟我談到了這個專家小組。也是在跟他交談的時候,我了解到了四院石院長的一些想法?!?/br> “在整個籌備和小組成立運作的過程中,我感覺四院領導雖不是中醫,但他們在醫學上的某些理念是與我相符的?!?/br> “這個小組也算是給我搭建了一個平臺,讓我能夠和數位高水平的中醫進行學術和實踐方面的研討,實現我在個人診所難以實現的一些想法?!?/br> “所以說,能進入這個小組,我覺得很榮幸?!?/br> 這些話其實都是羅裳的真實想法,她甚至想過,哪天四院領導如果換人了,不再重視這個小組,那她很可能會選擇退出。 王記者這回高興了,這么說稿子就好寫了。 王記者又道:“有不少群眾反應,希望你能給大家講講,普通人在醫療上的一些誤區和要注意的事情?!?/br> 說到這個就簡單了,能講的太多,羅裳就挑了些比較典型的情況講了講。比如濫用補藥、過勞、情志致病以及女性經帶胎產方面需要注意的一些事項,這個話題結束時,羅裳又簡單說了下抗生素的潛在危害。 這時候普通人還沒有認識到抗生素的副作用,很多人都覺得抗生素見效特別快,能退燒能消炎,比中醫快多了。 王記者感覺這個抗生素的問題如果是真的,或許可以另外做一個專題,只是這個專題能不能通過上級審核,這就不好說了。 但他自己倒是記住了羅裳說的話,至少在給小孩使用鏈霉素和慶大素等藥時要當點心,免得給讓孩子變成失聰兒,從此毀了一生。 眼看著就剩十分鐘了,王記者適時結束了正式采訪,還告訴羅裳:“稿子寫完了我會拿來給你看看,沒問題再發出去?!?/br> 羅裳從善如流地道:“行,如果你覺得我說的某些話題不適合上報紙,那就不要發?!?/br> “你能理解就太好了,有些話咱們私下聊聊沒問題,要以報道形式寫到日報上,那恐怕就不太合適了?!?/br> 聊了這么長時間,王記者能看得出來,羅裳是個能換位思考的人。 即使他見多了各行各業的佼佼者,也不得不承認,這年輕大夫不只是醫術高超,還有自己的人格魅力,跟她在一起交談時,你會覺得心里很舒服。 趁著還有點時間,王記者找了個理由,把攝影師遣了出去,這才跟羅裳說:“羅大夫,剛才我也說了,我這人知道的雜事比較多,有些事我就算不知道,也可以幫忙找人打聽?!?/br> “你有沒有想打聽的事?我要是知道,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br> “不該說的事我出去也不會跟人亂講,我這人辦事你放心?!蓖跤浾叽媪送短覉罄畹男乃?,態度自然很好。 羅裳其實也沒有把破案的希望放在這個記者身上,但她知道以后的幾十年里,像她和崔鳳山這樣的厲害中醫有可能會引起某些利益集團的嫉恨。所以她要在近些年,盡力拓展自己的人脈和實力。免得有那么一天,碰到事了她卻沒有自保的能力。 要做到這一點,她現在就要廣結善緣,王記者既然要主動示好,她自然不會推拒。 此時室內除了他們倆,沒有其他人在,羅裳就小聲問王記者:“關于興源制藥,以及該廠老總鄒興源,你了解多少?” 王記者怔了下,這人他還真認識。羅裳這是懷疑上此人了吧? 他不清楚羅裳懷疑這個人的依據是什么,他也不亂打聽,更不去問羅裳為什么要查這個人,回憶了一下,就告訴她:“鄒興源四十出頭,這人發跡時間不算長,也就是七八年的事?!?/br> “我聽說鄒興源以前在小煤窯給人干活,不知怎么著,被老板家中唯一的閨女看中了,就成了老板女婿,后來小煤窯被他接管,幾年下來,確實賺了不少?!?/br> 羅裳也有點驚訝,這位原來還是位類似于贅婿似的人物? 這時王記者又道:“你們要是想查他,其實可以問問商報的汪晨。因為汪晨一個人干翻了一整個城市的小煤窯。他寫的報道印出來不久,當地就開始禁止小煤窯繼續采礦了,鄒興源也是在那時候轉型的?!?/br> “對這個人,汪晨知道的應該比我多,至少你們要是想找這個人的把柄,汪晨有可能提供一些?!?/br> 羅裳恍然道:“原來汪大哥還做過這樣的報道?有機會我再問他吧?!?/br> “那鄒興源老婆呢?她現在怎么樣?”羅裳馬上想到了這個問題。 王記者不假思索地道:“聽說過得還行,就是不怎么出來。鄒興源私生活我不是很清楚,但我沒聽說過這方面有什么不好的傳聞。不過他身上有件事你可能會感興趣?!?/br> 羅裳立刻追問道:“你都這么說了,一定是特別的事?!?/br> 王記者笑了笑:“算是特別吧,鄒興源這個人好像挺信命的,他也不知道從哪尋來一個風水師,不少人說他這些年能發跡,跟這個風水師干系很大?!?/br> 羅裳心思微動,想著鷹嘴溝加工廠老板買到的木人不會就是那個風水師做出來的吧? “這個風水師你見過嗎?年紀多大,其他情況你了解多少?”羅裳沒有掩飾自己的好奇,馬上追問道。 她能對他提供的消息感興趣,王記者覺得很高興,就道:“我沒見過,不過我有朋友見過。當時這風水師跟鄒興源一起去匯川選址?!?/br> “聽說這個風水師年紀很大了,鄒興源叫他胡大師。這位胡大師至少有七十多歲,無兒無女,很瘦,好像身體不太好……” 十幾分鐘后,王記者和攝影師結束采訪,但他們沒走,先要了羅裳的電話號碼,接著還要留下來半個小時左右,想看看羅裳怎么給人看病。 “老板,一會兒該叫號了?!狈竭h看著時間已經要到了,就過來提醒她。 方遠是和高向陽一起進來的,高向陽在這兒待了半天,目前還得由方遠帶著他,除了搬運的活,方遠也在教他認藥材。 趁著還有點時間,羅裳主動跟高向陽說:“高大哥,那個蒙面人腦袋被你打腫了,聽說還斷了兩根肋骨?!?/br> “肋骨是斷了,斷幾根我就不清楚了,我沒數過?!?/br> 高向陽不確定羅裳說起這件事是什么想法,但從他這半天來了解到的情況來看,羅裳不是怕事的人。如果羅裳怕事,他就不會在這兒待下去了。 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當老板的要是個窩囊廢,他跟著這人干還能有什么意思? 羅裳卻道:“以你這樣的能力,一直做安保人員就屈才了。你自己慢慢想想,看看你對哪方面的事感興趣,是想像方遠一樣學著制藥還是做點別的。想好了可以跟我說?!?/br> 她沒有深說,只簡單地提了兩句,但高向陽能弄懂她要表達的是什么意思。 他在這兒上班雖然只有半天,卻已經了解到,在診所上班時間長了,這些人各自都找到了適合自己的路子。他要是在這兒一直待下去,也是一樣。 但他也不太清楚自己以后在診所到底要干什么,他就道:“這個我得想想,就先當個安保吧?!?/br> 羅裳答應一聲,讓他先跟著方遠去學著做藥。 下午剛開診,一個七十多歲的老者就被家人抬了進來。老人身體瘦小,無聲地躺在擔架上,一動都不動地緊閉著眼睛。 看到她進來那一刻,就連王記者都吃驚地站了起來。因為這個老人的情況太特殊了,她那副樣子好像已經沒了生命力,很像是一些老人彌留之際的模樣。 她瘦得臉頰都陷了下去,都這樣了,送到羅裳這里,她能治嗎? 這要是都能治,那不就是從閻王爺手下搶人嗎? 方遠也注意到了,他一看那病人,就問家屬:“她都這樣了,你們還往這兒送?” 陪同老人一起過來的有她三個子女,年齡從二十多到四十不等,這幾個人面上都很焦急,最年長的那位哀求地看著羅裳懇求道:“羅大夫,我媽三天沒吃沒喝了,吃什么吐什么,喝東西也這樣,一口水都喝不下去。我們送她去醫院,醫生沒收,讓我們拉家里來,準備后事?!?/br> “我們知道這樣不好治,但我媽苦了一輩子,好不容易等到我們三個長大能賺錢了,她還沒享過福就走,我們不甘心。她走了我們幾個就沒家了,求求你救救她?!?/br> 幾兄妹神情不似做偽,連羅裳也不由得有些動容。 但醫院都不愿意收治這個患者了,她也不會盲目答應,只能有保留地道:“我可以試,但我不保證一定能治愈?!?/br> 幾個家屬見她沒有拒絕接診,哪里還能有什么意見? 羅裳先給老太太診了診脈,按了一會兒,隨即站起來,跟家屬說:“患者幾日未進水米,胃氣將絕。她寸口脈摸不到了,趺陽脈還有一點點?,F在治療重點是扶持一下她的胃氣?!?/br> “大夫,您的意思是說,給她開點藥?可我媽她現在吃不了藥,連水都喝不下去,喝一口吐一口,要不然也不會這樣?!?/br> “老太太以前服藥很多吧?”羅裳問道。 “對,我媽這五六年來大把大把地吃藥,什么藥都吃,家里裝的藥放了一柜子?!奔覍偃鐚嵳f道。 羅裳點了下頭:“先不用喝藥?!绷_裳說完,自己去準備針具,反倒讓方遠去給患者泡茶。 茶泡好時,羅裳已經做完針灸。那幾根針仍留在患者身上。 家屬有點理解不了,他們之前已經說過了,老太太一口水都喝不下去,羅裳的意思卻是想讓她喝點茶? 誰家中醫讓病人喝茶? 但現在只有羅裳愿意接待這個病人了,他們也不敢有什么意見,羅裳示意方遠給患者泡茶,他們也配合著幫忙,將敞口茶杯放到老人鼻下,讓她先聞聞,再伺機喂她。 家屬正在觀察著老太太的反應,這時電話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