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一個赤膊的后生大概二十五六的年紀,正一條腿跪在豬身上,一只手往前搬住豬下巴,用力使它顯出咽喉部位,另一只手穩穩握住一把雪白尖刀。 被綁住四肢的豬歇斯底里地嚎叫著,大概它也知道自己今天難逃一死,那尖刀越起,豬的叫聲越厲。 李妍年正吊著膽秉著呼吸,眼前忽然一黑,凄厲的嚎叫聲鄒然拔高,但她只聽見了耳邊傳來黑豆極輕的一句:“別看,都是血?!?/br> 李妍年便知道那豬應該已經被殺死了,她輕輕掰下黑豆遮在自己眼前的手,回頭朝他笑了笑:“哥,我不怕的?!?/br> 黑豆嘆口氣,沒說話,只是揉了揉她的腦袋。 錯過了后生剛剛下刀的動作,李妍年再看向條案的時候,后生已經起身拿了塊布條擦身上手上沾了的豬血。條案底下有個盆是用來接豬血的,很快便有個婦人走上前去,往盆里兌了些鹽水,另外有人扳住豬下巴搖動豬頭,并時不時地壓一下豬肚子。 “他們這是在干嘛?”李妍年好奇地問磊表哥。 磊子答道:“這樣子豬血才能流干凈。血不放干凈,rou里殘紅,主顧會誤會這rou來得不正,要么病的,要么死的?!?/br> 李妍年明白地點點頭。這時候豬血大概是放得差不多了,之前放鹽的婦人一聲不吭地將接血盆端進廚房,這回不用李妍年發問,磊子就自發回答道:“放了鹽,就是準備做血豆腐,上鍋蒸熟了,血也就凝好了,隨切隨煮?!?/br> 趙旭這時候忽然拉了拉李妍年袖子,讓她看回條案這邊。只見她二舅舅這時候走上來,先是解了豬腿上的繩索,然后在豬蹄上割開寸余長的口子,然后拿了個細細長長的鐵條從這個口子捅進去,一直捅到耳根處。 “這個叫梃條,舅舅捅這么幾下,后頭才好吹豬?!?/br> 磊子才說完,張二寶已經挺完了豬,這時候老汪走過來負責往挺豬的口子里向豬的體內吹氣。他一邊吹,張二寶一邊用木棒在豬身上梆梆敲打。 磊子不咸不淡地繼續解說道:“這個叫吹豬,吹溜圓才好方便刮毛?!?/br> 果然,眼看著宰殺好放干凈了血的豬像氣球一樣滾胖起來,之前殺豬的后生眼明手快地上前來用麻繩扎緊吹氣口。張二寶和他一起用力把豬抬上一邊一直燒著水的一個矮灶臺。然后就著鍋里頭的熱水,一邊迅速翻轉著豬身,一邊趁熱刮凈豬鬃、豬毛。 “原來殺個豬這么麻煩?!?/br> 黑豆忍不住嘆道,被一旁的東子聽見,后者輕笑了下,說道:“這還才哪兒跟哪兒啊,連膛都還沒開呢?!?/br> 李妍年心想開膛能有多難,怎么看都是前頭套、捉、綁、殺、挺、吹、刮要難得多了。 趙旭和黑豆大概也都跟她一個想法,磊子看出他們的不服氣,笑著解釋道:“這開膛看著容易,動作稍偏,腸子里的東西破出來,這豬rou價錢就跌了一半?!?/br> 東子接過話茬:“這腸,肚,都是容易破的地方。這豬倒掛著,刀從上往下走,到了隔膜的地方得曉得停下,然后趕緊割下白下水,弄干凈了才能再往下開紅下水。這點功夫聽著容易,手不穩心不細做不來這活?!?/br> 有了磊子東子的解釋,幾人再看那后生動手的時候就覺著人家不容易了。 “忘了跟你們說,那個是小卓叔,是二舅舅的師弟,今天特地來幫忙的。平時殺豬都是一個人從頭弄到尾,今天要殺的多,所以幾個人輪換起來,省得后頭脫力了做不動?!?/br> 幾人說著話的功夫,小卓叔已經把紅白下水分別放到兩個盆里,紅的那一盆沒人管,白的那一盆馬上就有兩個婦人接手過去,端了個小馬扎到一旁清洗去了。 “紅下水放著不馬上清洗沒關系,但是大小腸子、豬肚這些不馬上弄干凈就不行。弄這個汪嬸子她們最拿手,二舅媽一會兒也來?!?/br> 磊子才說完,張二寶就伸手朝他們招呼:“磊子,你們過來搭把手,把這頭豬再沖兩遍,弄干凈點啊?!?/br> 李妍年幾個表哥連忙過去幫忙,生怕一個走慢了又要被舅舅說慣會偷懶。黑豆在一邊瞧著也是站不住,脫了外頭的窄袖袍子也跟著過去幫忙。 張二寶跟老汪去套第二頭豬去了,回來才瞧見黑豆也在那邊幫著打水忙乎,張嘴想勸,但看他一身衣服已經濕了大半了,索性閉了嘴由他去了。 李妍年正猶豫著自己要不要也跟黑豆一樣,到洗豬腸那邊幫個忙。她才起了念頭,就被張二寶給叫住了:“紅豆,你就站那兒別動,這東西你弄不來的,一個不小心油上沾了臟東西,就浪費了。你就乖乖地站邊上看看就行了,東西弄壞了還是小事,一會兒回去你外婆聞見你手上有豬腸味,你外婆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李妍年:…… 說來說去,最后一句才是重點。 好吧,她聳聳肩,徹底放棄下去搭把手的念頭,反而到里屋找了條長凳,跟趙旭兩個穩穩地坐著看熱鬧。 殺到第三頭豬的時候,老汪家終于熱鬧起來。張家村里的人早知道今天會有大主顧買rou,所以一個個忙完了地里的活,三三兩兩地就繞到老汪家來看他們殺豬,看到精彩處還不忘大方地送上幾聲驚呼。 老汪他們不嫌人多了吵鬧,反而越發來勁,連李妍年這樣的外行都能看出來后頭老汪小卓叔他們都有意無意地炫技,花招耍得格外好看。也有媳婦嬸子見汪嬸子她們人手不夠,忙不過來,嘮著嗑就自發蹲到大木盆邊上幫忙清理腸子,一點嫌臟的意思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