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一進屋,他習慣性地轉頭看廚房尋找李妍年的身影。黑豆見狀,笑道:“別找了,二妞今天累著了,在樓上睡覺呢。晚飯我來做,旭子,你好好在沙發上坐著,豆豆,進來幫哥燒火?!?/br> 毛豆懂事地進廚房幫忙做晚飯。在哥哥黑豆的言傳身教下,這個小男子漢還來不及形成“女人天生就該伺候好男人”的直男癌病癥,就已經一頭扎進了廚房這塊在鄉間被默認為是女人才該進的“禁地”,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家里兩個男孩在廚房里忙活,而唯一應該要干活的女孩卻在三樓呼呼大睡,這樣的畫面在李青山和李軍山家,是完全不可能出現的。 比如此刻,過了三月份生日剛滿十三歲的荷花,盡管今早上山打柴一不小心從山坡上滾了下來,胳膊差一點就摔折了,也還得忍著鉆心的疼,蹲在廚房里洗菜煮粥。而她的親娘王秀妹也沒閑著,正費力地切著豬草,一邊嘴里罵罵咧咧的。 要不是荷包眼瞎,那么平的地也能把自己給摔了,摔壞了胳膊實在切不動豬草,她也不必這么辛苦,不得不到廚房里幫著切豬草煮豬食。 平日里家里這些活都是荷花干的,現在人摔傷了,王秀妹沒辦法,只能勞動自己頂上,誰讓家里新買的兩頭小豬是祖宗,一點都餓不起呢! 兩頭小豬可花了她不少錢,為著這兩頭豬,王秀妹還遭了李氏那個老虔婆不少罵,說是規矩本分的種田人家,就不該起這個心思去養什么豬。家里人吃的都沒有了,拿什么喂豬? 一想到老虔婆罵得唾沫橫飛的樣子,王秀妹心里就忍不住飛白眼。都已經分家了,李氏這個拎不清的還三不五時就到自己家里來擺一回婆母的威風,這個不行那個不行的,還當是沒分家的時候一樣。自己可不是張三娘那個好說話的,由著她糟蹋! 王秀妹這輩子最擅長的就是陽奉陰違,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李氏那天罵她罵得嘴都干了,讓她把兩頭小豬仔給人退回去。王秀妹當時都好好地應了,一句反對的話都沒有,等李氏擺完婆母的譜心滿意足地走了,她立時把大門一關,啐個一口,罵句什么玩意兒,回頭該干什么還干什么。 李洪山家那幾個小子問里正家賣豬的事情她可是聽說過的,就兩百斤出頭點的一頭瘦豬,連肥膘都沒貼上多少,老二家的幾個傻子竟然也肯出七百文買了!要知道那里正家兒媳婦買小豬仔也不過花了一百五十文!不過就是喂些豬草養了幾個月,轉手就賺了這么多,叫她怎么不眼紅? 不過就是讓荷花砍柴的時候順便割些豬草而已!這小豬仔養起來了,可就都是白花花的錢啊。 可想著養豬賺錢是一回事,攤上自己要臟活的時候就是另一回事了。 王秀妹越想越生氣,一邊切豬草,一邊朝荷花說道:“都是你個沒用的賠錢貨,打個柴都打不好,還得連累你娘這么一把大年紀了替你切豬草熬豬料!我看啊也是時候早些找個人家把你給嫁出門去,也好給大牛攢點媳婦本?!?/br> 荷花摘著菜葉子的動作便是一頓,臉色變得煞白,不是胳膊疼的,而是嚇的。 但她也知道,自己家不比二叔家,女兒生來就是賠錢貨,不值錢的。與其苦苦哀求親娘不要把自己隨便嫁出去,還不如換個說法拖上一拖。 “娘,我還小,我還能留家里再干兩年活的,我走了,家里就少了一雙手,可沒人心疼娘,替娘干活了。再說以大哥這樣的人才,十里八村也沒個戶人家閨女能配得上的,娘就算起了心,也得仔細訪訪,給大哥定個好人家才是啊?!?/br> 荷花說這話的時候心底都發虛,她那大哥要算是個人才,也得算游手好閑上的人才。從小到大,她就沒見過大牛干成過什么正經事,能躲懶逮著機會就躲懶,偏生還能給自己找一堆的借口,今天是起早了腰酸,明天是蹦高了腿疼。好好的一個人,有手有腳,都十六七了,一雙眼睛還能盯著還沒他零頭的孩子搶食,說出來她都替她哥覺著丟人。 人說知女莫若母,在荷花這里,就成了知母莫若女。她這一番話,完完全全打在了王秀妹的七寸上,后者一聽,臉上頓時露出十分的得意和自豪:“大牛的親事的確是不能著急,我打眼看著,咱村里就沒幾個好的。尤其是胡寡婦家的那個閨女,那不正經的做派,就跟她娘一個樣,妖里妖氣的,這樣的人給我做兒媳婦,我可是不敢要?!?/br> 像我大哥這樣“能干”的女婿,人胡寡婦也不敢要吧……荷花默不作聲地聽著,低眉掩下眼里的嘲意,生怕親娘會瞧見自己眼里的不屑和鄙夷,那之前的軟話也就白說了。 王秀妹還沉浸在自己的美夢當中:“你大哥要找啊,就得找鎮上王秀才家的閨女那樣的,清清白白的,又是讀過書的人家,自然是懂道理,最守規矩的。就是那姓白的眼珠子長頭頂上了,前一次我托人去問,竟然張口就是十五貫錢的彩禮。她當她家閨女是吃銅錢長大的,金rou銀骨?也忒要錢!” 是啊,這世上最好的姑娘,最好是一分彩禮都不要,還得倒貼咱們家三五十貫,家里父母也懂事,姑娘嫁進門來,以后就跟娘家一刀兩斷,啥關系都沒有了…… 王秀妹還在繼續補全她那苛刻的兒媳挑選標準,荷花低垂著臉,看著自己倒映在水面上快皺成一團了的臉,肚里便是一生長嘆。 越長大,越發覺著自己大概不是她爹娘親生的,不然同是一家子,怎么自己一點都不像她娘這樣傻,也不像她爹那樣狠,更不像她哥那樣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