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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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當假裝什么都不知道地回頭,然后朝人行禮,客客氣氣地仿佛兩個陌生人,道一句“陛下萬安?!?/br> 這是趙五姑娘會做的。 卻不是姜君瑜會做的。 興許是今日的陽光溫暖得將她身上的寒意都驅散了一點,姜君瑜忽然很想很想,很想很想,再做一次姜君瑜,于是沒有回身,只是一下一下地將剛剛倒下的雪人捏起,捏散。 裴瑯也沒說話,默默地站在她背后。 姜君瑜不知道他同趙五小姐是不是這樣相處的,只是他與姜君瑜后面勢拔弩張的時候經常這樣。 什么也不說。 “陛下萬安?!苯ぢ冻鲆粋€最合適不過的笑,到底轉過頭,和他彎了下唇:“冬雪真好看啊,陛下要同我堆雪人么?” 裴瑯今日穿的顏色很重,不知道是不是這個緣故,襯得他面色更白了,幾乎要和冬雪融在一起。 當皇帝真辛苦吶,感覺人消瘦了不止一點。姜君瑜忽然想,垂下眼瞼。 裴瑯沒說話,目光平靜地從地上剩下的雪人掃過,很快又收回去。 他皺眉,動了下唇,要說什么,又很快沉靜下去。 姜君瑜等了很久,最后也只是等到一句:“不用?!?/br> 意料之中,姜君瑜想,身子一點點蹲下去,緩慢地點了點頭,裴瑯半彎著腰,和她對視了一會。 興許這對帝后真的話不投機半句多,裴瑯對著這張仇人的臉也實在難有什么好興致。姜君瑜想,靜靜地目送他離開了棲梧宮。 地上有一串腳印,空中還殘余裴瑯身上熏的香,可是他整個人叫姜君瑜覺得就像一場舊夢。 她脫力似的蹲坐在地上,忽然很累。 侍女趕緊圍上來,關切地問。 “沒什么?!苯っ銖姾退齻冃π?,隨便找了個借口:“只是陛下今日熏的香太重了,聞的我不舒服?!?/br> 這種話就不是婢女們可以接的,于是她們眼觀鼻鼻觀心,默契地不說了。 * 棲梧宮熏的是上好的安神香,厲害程度是叫戀床的姜君瑜都能勉強睡上一會。 只是今日睡醒之后還會有明日么? 她也不知道。 她不知道的事太多了。 姜府怎么了?母親父親知竹都還好么?有沒有因為她受罪?現在過去幾年了?她被葬去了哪?裴瑯幾歲了?還一樣是受百姓愛戴的好皇帝么?有沒有遷怒姜府?有沒有……恨她。 明明一切的答案那么近,只要她張張嘴,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從身側侍女、從裴瑯那里問道。 可是為什么不說呢? 怕裴瑯知道,他娶進宮折辱的姑娘真成了自己仇人,怕他恨得馬上把自己凌遲么? 姜君瑜不想去想這些答案,腦袋昏昏沉沉的,鉆進被褥里不去想,感受空氣一點點稀薄,在好似又要死了的空間里找到自己是活著的證據。 因著缺氧,倒叫她腦袋更加昏沉,所幸這樣反而叫人更容易入眠,姜君瑜在半夢半醒里也能沉沉睡去。 陛下有令,說皇后歇息不用滅燈,小桃何曾見過這樣的,以為陛下是故意刁難人,不許人睡,后面發現熄了燈娘娘反而睡的不好,這才囑咐守夜的宮女都不許熄燈,是以這棲梧宮,入了夜倒成皇宮中最亮的一處地方。 亮也有亮的好處,起碼守夜的時候沒那么辛苦。小桃想,剛要進去看娘娘有沒起夜吩咐,就被人攔下了動作。 姜君瑜睡覺不老實,自小都是,夢中似乎不大安穩,柳眉皺著,眼睫有些濕潤,在燭火下發出一點晶瑩的亮。 來人輕手輕腳地用帕子碰干了眼,又將她掀下去的被褥蓋好,最后熟門熟路地往她被褥里重新換上一只還熱的暖爐。 靜靜地等了半柱香,姜君瑜可算睡得安穩了點,眉頭松開一點,只是看起來還是不高興,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我還沒不高興呢。裴瑯一邊想,一邊摸了下人的手腕。 不熱,于是又往她被褥里塞了一個暖爐,把被子塞得鼓起來一個小小弧度。 很像從前姜君瑜賴床時鉆進去的樣子。 她賴床的時候說話會拖著長長的音:“——好裴瑯,好殿下,我再睡一會好不好?!?/br> 不好。 裴瑯心說,很想這個時候把人叫起來,聽她說話——什么都可以,罵人也可以,只要是活生生的就可以。 可是半夜擾人清夢實在不好,于是他只能把手指抵在對方腕側,感受脈搏輕微的跳動。 枯坐了不知道多久,天邊有一點晨曦進來。 可惜姜君瑜很少出棲梧宮走走,不然就可以知道,棲梧宮是全皇宮日出時最漂亮的地方了。 裴瑯下意識地躲開那幾縷暖陽,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合眼,穩了穩心神,松開覆在姜君瑜腕上的手指,退出了棲梧宮,仿佛從來沒有來過。 今日沒有,昨日也沒有,往前的許多日都沒有。 * 可惜湯婆子沒用,姜君瑜醒來后不知怎么,發了一場大燒,意識迷迷糊糊,仿佛飄蕩在空中,聽見外面很嘈雜,怎么也醒不過來。 宣政殿同樣一片大亂,鄭朝鶴是其中最鎮定的一個。